入夜。
慕長歌捧著那枚平安扣,指尖細細摩挲著光潤的邊緣,似是愛不釋手。
張媽媽捧著安神茶,站在一側,瞧見這光景,笑道:“小姐真是好福氣,有三小姐這樣一個妹妹時時惦念著,就連這都舍得送給小姐。”
“是啊,三妹妹向來都如此掛念我。”慕長歌微微一笑,眼底卻籠了些寒氣。
在她的記憶裏,慕寶箏一直都如此“舍得”,無論是什麼。
曾經她總感動萬分,隻當這是姐妹情深,待慕寶箏也是挖心掏肺一般的好。
而如今回想起來,慕寶箏待自己的好,也不過是在籠絡她這枚棋子。隻有她,一廂情願撲出了滿懷的真情,天真的可笑。
就在慕長歌視線漸漸森冷之時,隻聽張媽媽又道:“小姐,這既然是三小姐的心意,往後小姐還是好好貼身帶著吧。小姐今兒這一摔,也差點嚇掉了奴婢這半條命呀。”
昏黃燈影下,張媽媽眼角似乎都有些紅了。
慕長歌輕輕攥住那枚平安扣,忽的低低一笑,“張媽媽,你待我真好。”
“小姐這說的是什麼話,奴婢是小姐的乳娘,對小姐好,這是奴婢的本分呀!”張媽媽恭順回道。
話音落地,隻聽哐當一聲脆響,剛送到慕長歌手中的茶盞,已被她狠狠摜到地上。輕薄瓷片碎了一地,伴著滾燙的茶水四濺開來。
立在一旁伺候著的碧珠,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方才還淺笑盈盈的慕長歌,此刻已是麵若寒霜,冷冷幽光點在眸中,隻消一眼,便有了那氣勢凜然。
“原來張媽媽還清楚什麼是做奴婢的本分。”慕長歌朱唇輕啟,自唇齒間透出的,卻是透著一絲寒氣的聲音。
張媽媽先是臉色一白,隨即便跪在了地上,一臉茫然,“小姐別生氣,不管小姐惱的是什麼,都是奴婢的錯!”
“小姐要是心裏有氣,要怎麼處罰奴婢都可以,隻要小姐能好好的,奴婢就心甘情願了!”
慕長歌唇角輕輕一挑,挑起一絲若隱若現的冷笑,“張媽媽,你待我,可真是忠心不二啊。”
乍一聽,張媽媽此番話語著實令人感動,但這話若是被別人聽了去,隻怕任憑誰都會以為,是她慕長歌仗著當家主母的疼愛,日益驕縱跋扈,稍有不順,就要拿著自己乳娘出氣。
十七年來,如此陰奉陽違對待她的下人,又何止張媽媽一個?
在這千翠院中,放眼望去,除了一個碧珠待自己死心塌地,還有幾個真當她是正經主子的?
曾經她還真以為這滿院子的下人都待自己忠心耿耿,那想法,當真可笑!
現如今她已是重活一世之人,倘若還要明裏暗裏任人欺淩折辱,豈不是愧對蒼天?
“碧珠。”慕長歌麵色微冷,“去把咱們院裏所有的下人都給我喊來。”
“是,小姐。”碧珠附身退了出去,心底浮起來的驚愕,一時卻怎麼都消散不了。
往日裏小姐對待下人,即便是對那些個粗使婆子也都和和氣氣,不曾見她動怒過幾回。
雖說外麵有那些個不知好歹的,胡亂嘀咕什麼二小姐性子乖張,但那也隻是不著邊際的傳言罷了,今兒她怎麼就……
碧珠心裏雖有了團解不開的疑惑,然而小姐吩咐的,她定得照辦。
過了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千翠院的下人們,便一個接一個地進了屋,瞧見跪在地上的張媽媽,個個臉上都透出了一絲訝異。
再看看那斜靠在貴妃榻上,正慢條斯理飲著一盞新茶的二小姐,進來的下人麵麵相覷了半天,也還是誰也猜不準,今兒唱的究竟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