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舞娘

大漠黃沙流火,佳人遺夢西疆。敦煌絕舞劍飛霜

夕陽血染蒼茫。已是千劫不渡何曾剪憶斂傷,

不忘不忘不相忘,焉與生息為抗?

——序

身著緋紅舞裙的舞娘,急速旋轉在高台上,宛如綻放的火紅色沙漠玫瑰。舞娘熱情的身體像吹彈可破的玫瑰花瓣一般豐盈紅潤,玲瓏妖嬈的曲線在扭動的肢體間劃下極具誘惑力的魅影,讓所有男人的目光看不見除了她的一切。

薄如蟬翼的舞紗迎風而動,她似蛇的身體靈活輕盈,銀色麵花鑲在頰邊,湛藍似大漠碧空的幽瞳,恍惚像盛著敦煌古城最深處的神秘。

“我的上帝,這樣的舞,太美了!”

“無論是東土皇宮還是天竺金殿,都不會有比她更絕的舞蹈!”

歡快的龜茲古曲一停,眾人依舊迷醉不醒,那樣奔放的舞如同一壇烈酒灌醉了所有人。直到舞娘完全走下高台,男人們癡迷的目光才放射出貪婪渴慕。

她卻對此視若無物,帶著一絲高傲的淺笑,向城外駝隊走去。

“就是那個女人嗎?給我帶回去!”一名身著華貴東方綢緞的肥胖男人指著舞娘向手下喝令,數位黑膚大漢衝向舞娘,拎小雞一樣把她搶到了那個人麵前。臉上涎著贅肉的男人托起她小巧尖削的下巴嘖嘖道:“這樣的美人,甚至沒什麼比她更美!”肥厚的手指滑向舞娘袒露的頸部,順著雪膚停在舞娘起伏的胸口。“洛姬雅,敦煌第一美人,哈哈!”生硬的漢語充滿了占有的貪婪,舞娘狠狠瞪著他,並不時反抗。男人把臉湊近她,摩挲起她掛在頸部的水藍色寶石。接著摸了摸她襯在外麵的薄紗,在他驚恐的目光中突然狠狠扯掉,隻剩了一件胸衣裹住上身。

“不要!”舞娘失聲大喊。雖然類似的情況她遇過,可還沒誰敢像他這樣,就連身邊的人竟無一個敢上來幫她,洛姬雅一時無措。

男人摟住她柔若水蛇的蠻腰,低低喝了一句:“我的女人,跟我走吧!走!”

“刷”幾道白光閃過,舞娘身周飛起剪若紅紗飛舞的赤色,溫熱,腥鹹,血!

驚駭的洛姬雅抬頭一看,雙手負劍而立的男子不冷不熱地看著她,除了那個男人以外的人全部倒地而亡。洛姬雅用手捂住臉,不敢再看。

“看在你是於闐國王的份上不跟你計較,滾!”負劍男子說完把頭轉向洛姬雅。“跟我回高昌城!”男子拉起她的手,不回頭地向駝隊走去。

洛姬雅走了幾步,便用力一甩男子的手,警惕地問:“你是誰?為什麼救我?為什麼要跟你回高昌城?”並不時打量著這位中原劍客裝束的俊朗男子,玄色披風分外瀟灑。

男人把劍換到另一隻手,仍舊背對她說:“謝竑,受高昌囯主之托,迎高昌公主回國!”

“高昌公主?他們的麗公主不是在高昌國嗎?”洛姬雅沒好氣地反問。

“那是小公主,大公主叫鞠蜜耶,就是你——敦煌玫瑰洛姬雅!“謝竑一句話幾乎是一字一頓。

“哈哈!我?竟然是高昌公主!誰能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你自己!世上僅有兩塊藍泉寶石,一塊在我們中原下落不明。另一塊被掛在遺失的高昌明珠蜜耶公主身上。”

洛姬雅下意識地摸了摸頸上的寶石,她自小帶在身上,無論如何都取不下來。

“我不明白,請你說清楚!你是東方中原人,為什麼高昌國主派你尋找公主?”

謝竑這時轉過臉,星眉劍目,俊朗不凡。他耐著性子解釋:“我是東方有幽魌’宮的諦師,奉宮主之命,想以十萬兩黃金向高昌國主買下藍泉寶石。豈料到高昌國,國王告訴我,二十一年前皇後生下的大公主體弱多病,聽從國師之言,將寶石佩戴在公主身上祈福健康。公主果然病好了,卻在一夜沙暴中,莫名其妙失蹤。國王許諾,隻要我找回公主,藍泉寶石願意送給幽魌宮作酬謝。”

一直摸著寶石的洛姬雅一驚,又進一步問:“你怎麼找到我的?為什麼確定這塊是藍泉寶石?它看起來和南疆普通寶石沒什麼不同?”

“邊塞二十城,有我不少手下,找個脖子上掛藍石頭的女人還不容易嗎?我一個個鑒別過了,隻有你的才是真的。難道你沒有發現,正對著陽光看,寶石中就像有一股泉水在流動。”

洛姬雅舉起寶石一看,果然,像有一泓清泉在回旋流轉,連光芒也帶著水澤。

“可是?”洛姬雅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卻咽在喉邊說不出,隻是漲紅臉,並不太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廢話多,走吧!”謝竑再次牽起她的手,拉著極不情願的她的手走向駝隊。謝竑預期中一名向導說了幾句,轉身回來要把洛姬雅抱上駱駝,她卻退開幾步並打了謝竑的手一下。

“公主,剛才是我救了你,你的命起碼一半算是我的,我要殺你也隻是舉手之勞!”謝竑已經沒有更多的耐性了,換了平時他早就點了她的穴道。

“你!”洛姬雅急得說不出話來,任由他抱上駱駝,大顆淚珠吧嗒吧嗒打濕了駝峰。

“把它披上,免得曬裂了皮膚!”謝竑把披風遞給她,她咬緊嘴唇,像拿一件燙手的東西似地接過,一沒抓牢,披風掉在地上。謝竑撿起披風抖落沙子,用力一甩替她披好。洛姬雅小心翼翼把披風結帶係牢。

駝隊的鈴鐺搖晃起來,直到夕陽墜向大漠深處,恍惚的視線開始冷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家才停下了休息,此時的沙漠,越來越冷。滿天星光燦爛,仿佛無數顆藍泉寶石鑲在紫色天幕上。

洛姬雅握著脖子上的寶石,走進謝竑身邊。已半睡的謝竑坐起來,冷冷地問:“你是想讓我取下寶石,放你回敦煌城嗎?”

她點點頭,長而卷曲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謝公子,中原是這樣稱呼的吧!無論我是否是高昌國蜜耶公主,我已經在敦煌生活了二十一年,習慣了舞娘的生活,公主的富貴榮華會讓我忘了舞蹈,失去快樂!我不想去那個陌生的世界。”

謝竑一驚,西域竟有如此放達的女子,不為富貴所動!

“你的母親因思念過度,早早病逝,如今高昌國主年邁,你難道忍心傷你父親的心嗎?”

“姆媽,父親,多麼遙遠的詞。我……”洛姬雅低著頭,摸著寶石的手漸漸垂下。“回高昌城就是了!”說罷,她湛藍的瞳光盛滿憂傷,坐在駱駝邊雙手抱著腿,頭靠著膝蓋睡了。夜風吹起她黑瀑般的長發,玄色披風被她緊緊裹著,沙漠中紅潤鮮豔的臉龐掛著安詳的表情,幾乎像泉中月影。謝竑呆呆看著她好久,心中默想:“一夕之間由舞娘變為公主,很難接受吧!她卻如此平淡,敦煌玫瑰,不僅是舞美啊!”

朝陽升起時,謝竑搖醒了洛姬雅,遞給她一杯水和一些幹糧,想到把四匹駱駝牽攏,此時沙漠正是升溫的時刻,水汽像煙一樣蒸出幹渴的地麵。從杯沿低落的幾滴水,一遇到沙地便迅速湮滅不見。去高昌的路,還有半個月才到。

他們稍作準備,便再次上路。

走了約三個時辰,日正中天。駱駝忽然出現不安,不停打著圈圈走。經驗豐富的向導,望了望遠方,有些不快地說:“沙暴要來了。不走了,躲到駱駝肚子下,躲一陣就好了。”

馬上,肆虐的暴風席卷漫天狂沙,毫無忌憚地把世界攪得天昏地暗。洛姬雅緊緊抱住駱駝腿,雖然已將自己和駱駝用韁繩捆了起來,可是風還是使勁要把柔弱的她吹走。如瀑青絲灌滿了黃沙,沙粒在她嬌嫩的皮膚上劃出一道道細血痕。在她不遠處就是謝竑,他一手把駱駝腿,一手握住插在沙地中的寶劍,艱難地坐著。唯有向導順著沙暴吹去的方向全身抱著駱駝腿,紋絲不動。嘩地一聲,更猛烈的一陣沙暴襲來。

“救!救命!”洛姬雅半個人都被埋入沙中,眼見就快被一丈外移動的沙丘活埋。謝竑聽到她斷斷續續的呼救聲後,迅速把駝韁往身上一拴,撐著劍挪向洛姬雅。

“把手給我!”他向著沙堆中的女子大喊,而她卻昏厥過去,謝竑狠狠快走幾步,全然不顧沙粒砸在身上的疼痛,用力夠到她的手拚命一拉,又是一陣沙風。洛姬雅被完全淹沒,隻剩了一隻手。

“洛姬雅!”謝竑一字一頓地大喝,運起內力強行將她拖出沙堆。艱難退回駱駝肚下時,謝竑發現洛姬雅仿佛沒了氣息。便在她背上脊柱由中處向上連敲七下,洛姬雅咳出含血的沙子,眼睛睜開又閉上了。

此時,沙暴退去,風平浪靜。

謝竑四下張望,發現向導和三匹駱駝已不見蹤影。隻是在救出洛姬雅的地方多了一座沙丘。他將洛姬雅抱上駱駝背,用僅剩的一些水洗出她口中的沙子。接著以劍為鏟,從沙堆中挖出一匹駱駝,可惜已經死掉,他卸下水壺,驚然發現那是空的,便取下幹糧掛在自己的駱駝上。

“向導身上,還有一個鐵壺,有,有水。”洛姬雅撐著盡剩的一絲力氣說道。謝竑回頭看了她一眼,揮起手掌轟然劈去,沙丘的沙被分劈兩半,沙子又揚起風。果然,向導被活埋其中。謝竑從他身上取下水壺,回頭又聽到驚叫。他飛身掠回駱駝身邊,抽檢護在洛姬雅身旁。

他對麵站著兩個人,中原風雨盟霆劍仕唐旋,南疆碧羅教葉使張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