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洛姬雅迅速反問。

“因為,幽魌宮內部出了亂子,我那日救你,殺了中原武林一位大人物,得罪了大門派,你還戴著藍泉寶石,我怎麼忍心把你推入一場血雨腥風中!”

“那你,會死嗎?”洛姬雅小心地問。

“也許不會,也許,會。”謝竑咽了幾次才說出後三個字。

洛姬雅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水奔湧而出,謝竑剛想為她拭幹那些淚,她卻衝到他麵前抱住了謝竑。謝竑呆了半晌,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是西域女子,沒有你們中原女人那麼多規矩。你要回來,洛姬雅,一定嫁給你!”她幾乎是抽泣著說出來的,謝竑聽到這句話,不自覺抱住了懷中的女人。

“你那麼肯定,我。”謝竑沒有勇氣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你不忍我受傷害嗎?你關心我的一切是嗎?我知道,我感受得到。這不要你說,我就知道。”洛姬雅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我謝竑他日活著,一定娶你!”謝竑的話擲地有聲。

“雅兒不會讓你遺憾,就算為了我,你也要保全你自己。無論你變什麼,我都不變。我今天再為你跳一次飛天舞好不好?”

謝竑鬆開懷抱,洛姬雅自己哼著龜茲曲跳起舞來。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絕世舞娘,清麗若天人遊凡。謝竑完全沉醉其中。

一曲舞畢,洛姬雅的火紅紗麗飄落在地。她緊緊環抱住謝竑的腰,生怕一鬆手他就會離開。謝竑想推開她,卻沒有成功。兩人緊貼的胸膛燃起一股火,洛姬雅踮起腳尖仰著頭,望著這個英俊的中原男人。

內心的火終於衝開束縛,兩人糾纏在一起。敦煌玫瑰的嬌豔綻放,一夜雲雨翻湧……

次日醒來時,洛姬雅沒有看到謝竑。她身邊躺著一柄劍和一張紙箋。

“雅兒:

再見,等我。

在中原,劍和武林人的生命一樣重要。這柄飛霜寶劍,自我少年時代由我師傅慶怡宮主賜我,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把它送給你,也把承載著我一生的幸福都送給你

無論高昌國主是否同意,我都要帶你走。我要照顧你一生。

至死不悔生世盡,秦關漢月總相依。

謝竑”

洛姬雅的淚,洇濕字箋,她抱著冰冷的劍,呆呆看著床褥上的一片血紅。

一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過去了。

半年,過去了。

九個月,過去了。

公主的心上人,還是沒有回來。

“公主,根據那些中原漢族人傳回來的消息,幽魌宮幾個月前被圍攻。他們損失慘重,宮主受了重傷,死了好幾個高手。

“其中有沒有謝竑,他們的諦師。”

“諦師?好像死的幾個中有個名號帶諦字,應該是!”

洛姬雅一軟,失態地跌坐在地上。

“公主,國王請您去。”門外侍衛說。

“好!我就來!”

她擦幹淚,整理衣衫,向父王的宮殿走去。

站在西域地圖前的高昌國王,看到風華絕代的女兒,深深歎了口氣。

“我高昌西是西厥,南有碎葉、疏勒。這三國都與於闐交好,你不嫁便罷,中原也正是戰亂,高昌一旦受攻擊,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都已經四個月了,你再不答應,我隻有嫁你那十四歲的妹妹麗了。”

“父王!我,嫁!麗麗還小,不要因我毀了她一生。她應該嚐嚐幸福愛情的滋味。即使有一次,也不後悔。”

高昌王詫異地看著洛姬雅,苦勸了四個月,她今天竟答應地這樣順利。一大串說辭完全省掉了。

“你為什麼忽然?”

“謝竑,死了。”洛姬雅的聲音帶著一種刺骨的冷漠。不知道是一種深切的愛還是恨,大漠黃沙罹過的心如此絕望。

加入闐國,公主變成王妃。

當她看到於闐國主——她的丈夫時,她一股惡心從心一直升到嗓子。他就是那個在敦煌調戲她的男人,年逾四十的肥胖中年人,挺著半圓的肚子,一臉鬆弛的肉,說起話不時歪歪嘴。此與謝竑,天壤之別。尤其是他看著自己那種貪婪的笑,和看客們的淫羨有何分別。

“我的美人,聽說你很會跳舞,來,跳一支。”

“對不起,蜜耶的腳扭了!”她冷冷回絕。

國王凶狠地揪住她的頭發,把她往床上一推。洛姬雅撐著坐起來,額角的血一滴一滴灑在床單上。於闐國主卻絲毫不心疼這朵名動西域的沙漠玫瑰。粗魯地扯開她的衣服將她按倒,洛姬雅一動不動猶如死屍……

不時帶著傷痕的於闐王妃,很少走出自己的宮殿。最常見的動作,是抱著一柄精致絕倫的中原寶劍發呆。嫁來於闐,從來就沒有見到過這位昔日敦煌舞娘展示過自己的舞蹈。於闐國主訓練了一批舞姬學習飛天舞,盡管動作很像,始終不得其韻。傾國佳人日漸消瘦,風采不再。於闐國的異珍奇寶依然挽留不住她的華顏逝損

宮女、侍衛歎息,國主無奈。

星墜如雨,洛姬雅抱著劍看著窗外的奇景。那一點點流逝的,是生命嗎?

“雅兒!雅兒!”那熟悉的聲音響起,令洛姬雅激起全身力氣。“這是幻覺嗎?我們在冥國相遇嗎?”洛姬雅恍恍惚惚地喃道。

“我是謝竑!”眼前的男人搖了搖虛弱的王妃,洛姬雅緩緩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每一分棱角都是心中念念不忘的他。

“你,不是,死了嗎?我的下人告訴我,幽魌宮的諦師,死了。”洛姬雅的聲音虛若遊絲。

謝竑從懷中掏出一瓶藥,倒出兩粒喂她服下。然後坐在床邊,憐愛地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窗外的流星,劃過一道道絢爛。

過了好久,洛姬雅恢複了氣色。

“我不是做夢嗎?你為什麼不早來?”她質責的聲音依舊虛浮。

“一言難盡,雅兒,平定內亂,宮主為了掩人耳目,讓我偷偷回西域取藍泉寶石,設計我假死。我回到高昌,你父王說你病死。是你妹妹告訴我,你在得知我的死訊後心灰意冷,為了高昌,不惜遠嫁於闐。看到你變成這樣,我……”謝竑抱緊了洛姬雅。

“可我已經是於闐國王妃,我不能為了自己,讓高昌陷入困境。”

“我一定要帶你走!”謝竑堅決地說。

洛姬雅輕輕閉上眼,吻了吻愛人,輕輕說:“好吧!十天後這個時候,來這裏。我等你。藍泉寶石,我也會取下來給你。”

“真的?太好了!雅兒,我會好好補償你!”

清冷的月光,照在寧靜的於闐皇宮中。

當謝竑翻入洛姬雅的寢宮中,一副駭人的景象劇烈刺激了他。血海汪洋,從床上到地上,暗紅色的血駕著腥鹹飄蕩。猶如九冥煉獄,床上的她,緊握著那柄飛霜。

身首異處!

頸邊,被血染成棠紅色的藍泉寶石閃著詭異的光芒。迷倒西域的敦煌舞娘,香消玉殞於一夜蒼茫。

謝竑竭力忍住悲痛,顫抖著拿起那串令整個中原瘋狂的寶石。上古仙靈的力量在裏麵流動,卻挽留不住他的愛人。看著因大量失血的慘白軀體,謝竑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俯下身去,將飛霜扔在桌上,把洛姬雅的頭顱嚴絲合縫拚上斷頸,然後運足內力激入藍寶石,衝天藍光飛耀流轉在洛姬雅頸處,傷痕彌合。

“雅兒,我帶你走!”洶湧如潮的記憶撕扯著他的理智。

這時,一張紙從她胸口掉出來。

“至死不悔生世盡,秦關漢月總相依。”

“洛——姬——雅”謝竑再也壓製不住情緒,狂獅怒嘯般吼出心的名字。

這一聲大嚎,把大批宮女侍衛引來,他們叫嚷著,要抓住殺死王妃的凶手。

謝竑左手抱住洛姬雅,右手拿起飛霜寶劍。

“滾開!”謝竑手起劍落便將上前阻止的數名士兵斬殺。

無數士兵湧了過來,一蓬蓬地血猶如洛姬雅飄落的紅舞紗,濺得視野一片殷紅。密密麻麻的刀劍直指“殺害”王妃的凶手。謝竑長劍數圈,便在萬鋒牙叢殺開一條血路,無畏的士兵衝上來,謝竑三劍斜削,將那士兵砍成三段,心髒和肺撕離肉體,森然白骨露了出來。還未完全死去的下肢仍在亂動,眾士兵大駭狂退數步。轉眼又有幾名不怕死的士兵走上來,謝竑翻手挽起幾招劍花,劍尖穿骨而出,士兵頓時斷肢折顱。另外幾個士兵退開時不小心把劍尖掠過洛姬雅,就快刺入她身體時,謝竑不惜用身體擋下,他的肩頭被削下一塊肉。大家發現這點後,爭相攻擊死去的王妃。暴怒之下的謝竑,劍光如雷,盡管抱著一個女人,依舊使出了“風雷動”。

七道白光炸開後,屍體堆積滿地,所有人四下逃散,如此慘烈的殺戮,酷若地獄烈刑。謝竑斜握著劍,大口喘著粗氣,劍尖的血滑過晶瑩的劍鋒滴下。他抱著洛姬雅走出於闐王宮。

敦煌城外,夕陽漸下。

大漠黃沙飛揚,舞娘的傾城之舞消失在初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