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琴心無邪 下(1 / 2)

小小的農舍重又歸入靜謐。攸靈摸黑睡下,隻覺得那暗夜仿若有形一般,一層一層將她纏裹起來,越纏越緊,越纏越緊。空氣涼爽得恰到好處,她卻感覺到一陣森冷,瑟瑟一抖,將身子蜷進薄薄的被子中。

這莫名的、恍惚還有些熟悉的寒意。攸靈依稀憶起,七歲那年母親去世,她初初住進慕義府的那段日子裏,每當入夜後獨自一人待在房間時,那漫天蓋地襲來的孤獨與恐懼,與此刻的感受如出一轍。

時間倏然又滑過數日,天氣開始現出轉涼的趨勢。攸靈白日裏或是做些女紅,或是侍弄院中的草木,仿佛已然習慣了這種整日整夜都無人相伴、亦無人打擾的生活。

宅中既無琴書亦無筆墨,攸靈無事便在庭院中習舞,一是讓自己所行更符合身份,二來也因長日漫漫,作舞倒不失為一種樂趣。何況,攸靈在倚翠樓裏充分領教過高超的舞藝所能產生的強大魅力。

她不知道這種在普遍意義上對男性極具吸引力的美是否對真知也能奏效——事實上,她認為真知恰恰是那種會對聲色無動於衷的人。攸靈總有種感覺:真知的溫潤是一種因清心寡欲而無悲無喜的平和,雖然這與他大肆征伐所表現出來的侵略性相去甚遠。

他好像蒙著層層紗幕,攸靈看不清他的麵目。

但攸靈亦相信,至美的力量不在於視聽上的賞心悅目,而在於觸動心靈,喚起共鳴。以柔克剛的先例很多,試一試無妨。

一時的仗義和憐憫是全然不夠的。她需要讓真知對她印象深刻,讓他另眼相待,不能像一隻被他救出捕獵夾的野狐,隨手救下,隨手放入山林,轉身即忘卻得一幹二淨。首先,至少,要讓他在不能相見的時候依然能想起她。攸靈心底無法確定有幾成把握,但她會不動聲色地全力爭取。

思及此處,攸靈便覺得這一舞仿佛全是為了迎合真知——那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洛弋!她甚至覺得,她所做的與倚翠樓中的眾多女子沒什麼不同,即便麵對的是可憎可恨的人,也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去博其歡心。

雜念一起,攸靈抑製不住心底的憤恨與屈辱,目光寒冷如冰,展臂翩然回身的一個動作不覺用力過度而含了許多淩厲之勢,像極了回身橫掃而出的一劍。

剛轉過身,卻見真知不知何時已站在院子門口,一驚之下,舞動的身形如驚落的蝴蝶驟然停住。

真知才來不多會兒,看攸靈作舞看得入了神,一時便忘了挪步。直到攸靈倏然轉身的那一刹那,兩道目光竟似含了鋒利薄刃,刺得真知眼神一滯。

含仇帶恨的目光,他最熟悉不過了。即便攸靈的眼神已經收斂得如一隻蹲在牆角的小獸,他還是在那一瞬間敏銳地捕捉到了。

攸靈自知失態,背脊一片涼意,連忙屈膝行禮。真知走過來,眼中是一貫的溫和,讚道:“真美。難怪能一舞動錦都。”

攸靈收拾好心情後略仰起臉,小心翼翼抬起的目光似含羞帶怯的嬌態:“雕蟲小技,見笑了。”

真知注視著攸靈的雙眼,直浸到她眸底深處,看得攸靈心底發顫,險些就要躲避。

“你有心事?”

攸靈沒想到他竟問得如此直白,方才急念之下想出的周旋之辭忽地就落了空。她輕“咦”一聲,伸手摸一摸臉頰,索性不再掩飾不安的神色,輕聲道:“沒,並沒有……”

真知微笑:“沒關係。若是方便的話,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好。”

攸靈低低垂首,搖一搖頭,聲音越發細如蚊蚋:“都是些肮髒的事,說出來隻會汙了您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