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夜,月晦,星稀。
窄窄的階梯順著山勢蜿蜒而上,從山腳仰望,不見盡頭。山頂有一座廢棄的廟宇,瓦簷不知經曆了多少年的風雨侵蝕,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麵貌。
暗紅的血跡,從大門外的石牌坊下開始,順著階梯一路鋪展綿延。山道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具男子的屍體,皆是清一色的暗青色裝束,死狀各異,慘不忍睹。具有靈視之力的人能看到,這些人身體表麵覆有微弱的光芒,如水波折射的月光般粼粼晃動。
這道靈光,全憑死者生前最後一瞬的意識驅動,可保屍身暫不消散,若非意誌堅韌者很難在瀕死的狀態下做到這一點。這群死士,用這種方法來盡可能的保留蹤跡,為己方爭取勘察的時間。
一隊人拾階而上,在每一具屍首前細細查看。走在最前方的,便是真知和一個名喚七安的青年。
最後一具屍體就俯臥在殘破不堪的石柱下。七安蹲身將那人的正麵翻過來,露出一張表情猙獰決絕的臉,還有胸前一大片浸透了衣衫的血跡。七安身後一人低低驚呼了一聲:“阿古!”
七安細細查看了這人胸口的傷,沉聲道:“從正麵一擊刺入心髒,切口橫向擴開寸許,瞬間即可斃命。阿古定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迎戰的,否則,我們連遺體都看不到。”
身後那人驚訝道:“實力如此懸殊?”
“天淵之別。”七安說罷看著真知。真知俯首打量了屍體幾眼,平靜地說:“這樣的手法,倒是跟薊天很像呢。”
“論狠決,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知臉上浮出一縷淡漠的淺笑:“以前倒沒注意,冥月穀還有這麼個人物。”
七安轉身向院內望去,皺著眉頭道:“根本就是一個假情報,白白折損我們一隊精幹斥候!”
真知右手輕揮,空中現出點點紅光,似輕舞的螢火蟲飛散開去,紛紛揚揚落到各個屍身上。屍體表麵的靈光微微一盛,仿佛籠了一層層紗,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化作虛光,隨風而逝。
真知仰頭看了看星點疏落的清冷夜空,忽然眉心一緊,生生將胸腔裏翻湧的異氣壓了下去,轉眼已露出平和之態,對七安道:“白耽誤你這麼久,不然你早該和刃燭一同凱旋而歸了。”
七安忙垂首道:“此末將分內之事,主上言重。”
真知笑了笑,轉頭凝神望向破舊的廟堂:“剩下的就交給你了。今夜之事蹊蹺,你回去後稟明上將軍,讓他安排調查,不必聲張。”
七安點頭領命,目送真知召喚雪風離開,而後吩咐一部分人處理善後,自己則帶了幾人走進廟中。
從襄河鎮上空馳過時已至醜時。發現攸靈的屋子還亮著燈,真知不禁詫異,便將雪風留在附近的山林中,徒步行至農舍。
輕手輕腳穿過院子走進屋中,轉進裏間,隻見攸靈正專心致誌地繡著一幅即將完工的早生貴子圖。光線有些暗了,攸靈側身想要挑一挑燈芯,卻被站在旁邊的真知唬了一跳,待看清時長鬆了一口氣,撫著胸口輕聲道:“怎麼悄沒聲息地就進來了?”
真知歉然一笑:“抱歉,嚇著你了。”他湊上前去,順手將燈挑亮了些,便看著那幅早生貴子圖,讚道:“好漂亮!好像能聞到桂花香呢!”
攸靈謙謙一笑。真知在她身邊坐下,問:“這麼冷,夜又深,怎麼還在做這個?”
攸靈一麵慢慢地飛針走線,一麵道:“原要在月底前交貨的。走之前總得做完了給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