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骨碌骨碌轉，在雪地裏壓出兩道長長的車轍，與其他痕跡交錯著，像尋不見頭尾的紛亂思緒。不消半個時辰，馬車便停在了周國首都天京城的大門外。
新年是人族最為重視的節日之一，人族都有新年祭拜神祇與祖先的習俗，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無一例外，普天歡慶。今天是本年最末一日——歲除日，意謂辭舊歲迎新年。各國君王通常選擇在這一日率群臣及宮眷祭祀所奉的天神，場麵浩大壯觀，再加上夜間舉國上下會有歡慶活動通宵達旦，所以歲除通常為跨年期間最為熱鬧歡騰的一日。
攸靈和真知並未去瞻仰君王儀仗。兩人先在城中逛得盡興了，方前往供奉著神祇的太寧山清旻宮去。
城中的一派喜慶自不必說，太寧山道也是人頭攢動，摩肩繼踵。山道修得十分寬闊，平整的石階直通清旻宮前殿。清旻宮是周國祭神的聖廟，由國家供養的一群術士打點。
彼時已是午後，雪早已經停了，聖駕也在正午前便完成儀式返回了皇宮。聖駕離去後，清旻宮一帶便解了禁，開放前殿迎接前來朝拜的百姓。
清旻宮前殿的建築已經足夠雄偉壯闊，能將綿綿不絕的百姓盡數容下。寬闊的宮門正對山道，擠擠挨挨的人群自然地分為逆向而行的兩股，或上山或下山慢慢向前推進，從高處俯瞰，好似順著河床緩慢流動的泥沙。
攸靈和真知順著人潮一步步向山頂挪去。因著四周實在擁擠，真知緊緊牽著攸靈的手，一路小心看護，一直到宮門前的闊地上人群才疏散許多。距離宮門約十餘丈遠的空地兩旁林立著各種小攤，琳琅滿目的貨品看得人眼花繚亂。
到一個賣祈福牌的小攤前，真知在各色寓意不同的小牌子中認真挑選著。攸靈站在他身後，心不在焉地四下張望著，眉心隱隱有一絲急切的期盼。四下環視兩圈後，她眼底蒙上了幾星失落，方要收回目光，卻在不經意的一個回頭間，赫然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頎劍遠遠立在右側門牆角處，寬大的帽簷將他的臉籠在了淺淺的暗影裏。同真知一樣，他用斂息術讓自己毫不起眼地隱沒在人群中。然而，隔著重重人影，攸靈仍能分辨出那對淡茶色眸子。
雖說並不意外，但攸靈還是抑製不住心跳微微淩亂，一頭紮進了那同樣凝望過來的沉靜眸光中。
不過須臾，頎劍忽然收回目光，頭微微一側，整個臉便都被鬥笠擋住。攸靈尚未來得及回神，便聽真知在耳邊問：“看什麼看得這樣入迷？”
攸靈回頭，見真知正好奇地往那個方向探尋，連忙沉住心神，道：“我看那邊那人手好巧，捏出來的泥人真跟活的一般。”
真知目光落定在那個做泥人的小攤上，頓時來了興趣，回頭一手接過老板剛剛紮成一捆的祈福牌放入袍袖中，一手付了錢，轉身對攸靈道：“走，我們去看看。”便拉著攸靈往那一頭橫穿過去。
感覺到手上的力度和溫度，攸靈心裏生出一種異樣的尷尬，下意識地想掙脫。真知玩得興致正濃，絲毫沒有察覺到攸靈小心的嚐試，隻穩穩牢牢地牽著。攸靈怕引他生疑，隻好作罷，有些心虛地向頎劍那邊看去，卻見頎劍的臉仍掩在鬥笠下，隻餘一身棕黃色蓑衣，粗看過去與一個普通農家人一般無二，恍然間連攸靈也幾乎辨認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