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淩府後,真知陪著攸靈依照人族的習俗守歲,兩人手談兩局,又閑話了一陣,直至寅時方歇。真知待攸靈睡了,便坐在廊下出神,到破曉時分一抬眼,隻見天邊一線朦朧的亮色,從魚肚白到深藍,一層一層過渡,至頭頂上方則如一匹厚重的墨藍色絨布在天穹下靜靜撐開。真知起身走到院中,望著漸漸透亮的東方,眼中一片輕快明和。
到淩府後山,真知喚來雪風,飛到主峰峰頂後徑直穿過禁製,至洛弋府正殿外方一躍落地。早有兩列侍衛分立於殿門外兩側,在真知走過時依序立正示禮。
侍衛著統一製式的精巧鎧甲,腰間配劍和手持長槍也皆為相同規格,儀容齊整,頗具威勢。相較之下,一身玄色衣衫、手無寸鐵的真知倒像一名誤闖其中的文弱少年。
然而,越是不依賴實體兵器的人越不可小覷,這在靈族中可謂常識。
真知一徑步行進入殿內,登上高座,帶著幾分隨性閑散的姿態與下方正襟危坐的諸人及肅立在高座下方左右的侍者形成鮮明對比。他收起了方才一路愉悅的神情,目光清淺掃過殿內諸人,平和中適度地透出一股令人不敢忽視的震懾力。
下方兩列人分別坐在殿堂中央兩側,刃燭為左列之首,同其他人一樣收斂了氣勢,合目靜坐,乍一看去毫不起眼。真知登座時,眾人齊齊起身朝上行拜禮問安,複又歸座,接著便無人作聲。偌大的殿堂因這為數不多的人顯得十分空落,靜得仿佛能聽見細風夾著料峭輕寒灌入殿中。
洛弋府內長年如春。不過現在,外麵的世界冰天雪地,讓這裏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寒意。恰如此時大殿上方的那位少年穀主,麵上溫和如春風,但那春風中自有一股浸人的寒涼。
“落辰穀來使現在何處?”真知輕和的聲線在大殿中略帶回響。話音未落,右邊末位的侍者起身離席,麵向真知躬身答道:“回稟主上:使者正在東側殿等候。”
真知臉上露出一抹不帶感情的淺笑:“有請。”
須臾,一行人被接引至殿中。為首的是一位豐神俊朗的青年,步伐穩健,神態溫和,然而自有一股不容小覷的沉穩氣度。略慢一步緊跟在他右旁的是一個少年,手腳行動中規中矩,一雙眼睛卻不住地四下打量。再往後二男二女四人,皆是一般的容色平靜、目不斜視。
行至階前,少年人與身後四人皆行跪禮,唯獨青年人抬手躬身行常禮,舉止得體,毫無破綻:“落辰穀墨閆代吾主拜會洛弋穀主,恭祝穀主貴安。”
論理,墨閆代表的是落辰穀主月城,真知理當平禮相見。但真知並未起身,隻客氣地回道:“貴使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在座都是自己人,諸位不必拘禮。”說著隨意抬了一下手,即有侍者為六人所在位置各添了一張坐席。
在座都是自己人——仿佛不經意的一句話,落在墨閆耳中很有些玩味。他的目光再次不動聲色地向四周一掠,亦笑得平淡而和氣:“多謝穀主盛情。”言畢,他一麵告謝坐下,一麵微微側首,悄悄以目示意一旁麵露不忿的少年。少年不情願地垂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