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頎劍的回書經由水生之手,依然順利地交到了攸靈手中。
那天早上,真知前往洛弋府前已告訴攸靈將隔日才回。於是,午歇過後,幽妝如約前來,攸靈帶上寒星與她一起往湖邊信步慢走,留下紅蘇獨自在院中灑掃。
“這對劍的名氣遠不及太辰窟本身,連頎劍也是現派人打聽才知道來曆。”攸靈看著幽妝反複摩挲“寒星”,說道。“‘寒星’是姊妹劍中的一把,另一把叫‘冷月’,是前代月城的父親特命太辰窟打造出來,送給一雙孿生女兒作成年禮的。”
“就是老月城的那對孿生姐姐?那年代可夠久遠呢。”
“是啊。”
“太辰窟的鑄劍術在落辰穀首屈一指,月城三代相傳的佩劍便出自那兒。這對劍又是老月城兩個姐姐的成年禮,也該是家傳寶了,怎麼這一把孤零零地被送到洛弋手上來了?”
“據說姐妹倆早在老月城還是少主時就雙雙隕落了,‘冷月’隨著姐姐散落不知所蹤,而‘寒星’由於在妹妹死前就離了手,才得以保存在月城家族手中。”
“然後被月城作為禮物送給了洛弋?”
兩人相視一眼。攸靈道:“你也覺得奇怪麼?”
幽妝努努嘴,往前走開幾步,手中寒星出鞘。攸靈一麵看她颯颯起舞,一麵道:“‘冷月’劍光形如新月,故得其名;而寒星——”幽妝催動靈力,劍鋒劃出的道道刃風中便夾了細碎光斑,仿若星輝點點,讓人情不自禁想伸手一探。而攸靈心知,那輕細如沙的光輝中暗藏殺機,她隻要觸碰到一星半點便能凍傷皮肉。
待幽妝收劍,仍有幾點餘輝在她身邊灑落,須臾方消失。她將寒星還到攸靈手中,道:“這劍上加了封印還有如此懾人的鋒芒,若是解了封,屬下可能還駕馭不了呢。小姐劍術是主人親授,這把劍配小姐倒是相得益彰。”
劍回鞘中,寒氣盡斂,躺在攸靈手中安靜溫順。攸靈道:“我自小短劍使得稱手,所以頎劍多教了我一些短劍的技擊之術。而洛弋——洛弋從來隻用長劍的,且此劍性質與洛弋全然不符。月城把這個當做給洛弋的贈禮,我總覺得突兀。”
“這把劍經洛弋之手轉贈給您,倒是相當不錯的禮物呢。”
攸靈默然。幽妝思索片刻,笑著道:“至少這把劍經了洛弋一道手,劍本身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小姐姑且放心拿著。月城家族所習法術皆偏於陰係,擅用這類性質陰寒的劍器,將這柄寒星作為贈禮獻給真知也說得過去。”
攸靈默然良久,輕聲一歎:“或許是我多心了。”
真的是多心了麼?因為日日都要緊繃著神經過日子,所以變得過分敏感了?
夜裏,攸靈倚坐在榻上,仍覺心裏有幾分惴惴。她將短劍略略抽出,便有幾許寒氣從縫隙間逸散。若不是真知在劍上加了封印,憑攸靈現在的體質,定會被劍上的寒氣侵傷。
但願是多心了吧。反正她現在也無可奈何。與落辰穀和離星穀關係的秘密相比,這原也是次要的。
根據頎劍回信,落辰穀靈脈衰竭的消息現在應該已在送往幻旻穀的途中了。
攸靈合上劍鞘,將寒星放在枕下,正欲探身去滅燈時忽然一怔,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熄燈躺下,閉目入睡。
屋中一黑,投在窗上的月光便明晰了許多。一個模糊的黑影倏然一掠,寂靜無聲。
正月初七,當地民間稱之人日,有初七出遊的習俗。是日天氣清朗,攸靈同真知起得格外早,並乘坐淩府中一向被閑置的雉車來到謐水河穀。
這裏是蒼楠山西麵的一個關口,落辰穀使團將由此道回穀。
雉車在一座小山頭停穩後,攸靈留在車內,真知則下車行至山下草灘上。攸靈掀開簾子往外眺望,遠遠看見一條寬闊的河靜如綢帶,河畔草地上已有嫩草吐出新芽,像一張黃綠色的薄毯,毯子上有斑駁白雪。踐行的儀仗順著河岸蜿蜒鋪展裏許,真知的身形在開闊的草地上顯得十分渺小。他不疾不徐走向儀仗隊,走到迎風招展的洛弋家族旗幟下。
穀風習習。刃燭與左右兩名男子皆著戎裝, 麵朝著蒼楠山的方向並立在隊伍最前,七安等人分兩列依序位於其次,另有兩隊侍者侍立左右。最外兩側是儀容齊整、夾道而立的輕甲侍衛與騎兵,像兩排堅實的城牆延伸開去。離儀仗稍遠一些的地方候著雉車與風矍,由各自的馭手和侍者看守。真知走近時,眾人皆依身份等位行禮。真知一麵吩咐“免禮”,一麵走到刃燭前麵,麵向山口深處從容站定。刃燭往那邊山頭上望了一眼,低聲將話傳進真知耳中:“此等場合,不宜有外人出現。”
真知淡然回道:“離得這麼遠,與咱們這兒不相幹。”
刃燭頓一頓:“但願如此。”
約摸一炷香的工夫,落辰穀的使團走進了儀仗夾擁的道中。仍是墨閆為首,榆次略次,其後是當日一起入殿的四人,接著是隨團侍從與護衛。在侍者的指引下,使團隊伍在離真知十丈遠的位置停住,僅墨閆和榆次繼續前行。真知立在原地等墨閆走到近前,雙方見禮,侍者奉上送行酒,真知和墨閆舉盞飲盡,接著又由侍者捧上允許使團大隊伍出境的通關符牌交予墨閆,整套流程下來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末了,真知朝著墨閆淡淡一笑,道:“那,我就等著月城穀主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