灺朔一眼望見亭中兩個纖纖身影，便在池邊止步，遙遙點頭致意。琴音倏然中斷，亭中二人起身步出，順著石路向這邊走來。
走在前麵的晚柔端然行至灺朔跟前欠了欠身。後麵的少女步履輕快，站到晚柔身邊，對著灺朔行禮如儀，一雙杏仁眼裏滿是靈動不羈的光彩。
灺朔欠身還了禮。晚柔溫和微笑，問：“有什麼事嗎？”
灺朔道：“是。正好有些問題想與您商議。”
聞得此言，晚柔尚未作何反應，但見那少女小嘴抿成一條縫，在兩頰上撐開一對兒小酒窩，挑起一雙修眉瞅著晚柔。晚柔看著她俏皮的表情，笑容溫柔而寵溺：“要不，你先去憐府走走？”
那少女嫣然一笑，笑容明朗俏麗，似四月天裏的陽光，恰與她明脆的嗓音相合：“不了，我就在這兒，不吵你們就是了。”說罷，她對著灺朔屈膝一禮，足下輕盈地從池中幾塊巨石上點過，轉眼已躍入亭中，一個旋身又坐到了亭裏的矮桌旁。
晚柔轉向灺朔，含笑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沿路繞過一片青鬆，穿過綠樹掩映下的一道門，方是玉靈居所的內院。
在正廳坐下，晚柔斟了杯茶，雙手輕推至灺朔跟前，問：“何事？”
灺朔想了想，卻道：“灺朔不揣冒昧，可否先請教一個問題？”
晚柔不覺疑惑：“請講。”
灺朔道：“您承位多年，資曆頗深，不知您對這穀主之位是如何看待的？”
晚柔一怔：“誒？”
“穀主的權位，來自由‘靈契’所賦予的支配靈脈的力量。即便是家族傳位，也需要經過‘靈契’考驗。最終的決定，都在於‘靈契’。而‘靈契’到底是何物，大概隻有真正的繼承者才知道。”
晚柔輕輕應道：“的確。除了穀主，一般人無法體會。”
那是整個生命都與這片土地連起來了的感覺，還有冥冥中與上界建立起來的某種聯係。那聯係是單向的，他們無法向上探究得更多，卻能感覺自己如一道敞開的門，隨時可以接收來自上界的消息。
可以說，靈契的達成意味著自身與所掌管的這片土地被縛為一體，而將兩者連起來的是來自上界的某種力量，抑或是某種規則。靈契原就是一個無法具體描述的東西，連“靈契”這個稱謂也是在靈界衍生出來的。它就像是某種早已定好的規程，被無形之手操縱著，當局者難以探清其中奧秘。而那種與生命息息相依的感覺，已足以讓身負靈契的人願以全力保護所掌管的土地。
“穀主傳承的不止是力量，還有記憶。祖輩留傳的記憶讓我們能追本溯源，卻也因此能讓人疑惑：我們是神裔，與上界神族本為同源。可為何現在，神界淩駕於我們之上，我們無法一窺神族的世界，卻接受著他們的安排與牽製？您任穀主之位多年，是否也有過這般質疑？”
晚柔微微垂首，思索了片刻複又抬起頭，目光似春日晴空中的一朵輕雲，柔和而沉靜：“您說得不錯。我也並非沒有想到過。若要細細追究起來，當真有很多地方實在無法得出令人滿意的解釋。但是，您也說了，我們是神裔，而非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