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池旁,青鬆掩映之下是一座結構十分簡單的小亭子:茅草的圓頂,四根本色的圓木柱,隻那草頂紮得結實而精致,立柱表麵也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襯著亭前的靜池與兩側的青鬆,小小的亭子充滿了淡遠閑逸的情調。
亭子中央的石機上擺了一張製式奇特、形如半開折扇的琴,兩旁有一對寬大的坐席。少女坐在機子旁,雙腿屈在一側,身子斜倚在機子沿上,左手支著頭,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琴弦,那琴音便如雨過天晴後從葉尖滴落池塘的水珠,一滴,慢慢的又一滴。少女的臉上也是一種緩緩的閑閑的神態,而微垂的目光似落在了無限遠的某個地方,蒙上了一層與慵懶姿態格格不入的沉幽。
“晚衣。”
一聲輕喚,讓少女恍如方從夢中驚醒。抬頭望去,晚柔與灺朔一前一後,正順著側麵的石路向亭中走來。晚衣的臉上綻開一個微笑,起身迎向晚柔:“大姐姐。”
晚柔順勢挽過她的胳膊,道:“有件事,大姐姐想請你幫忙。”
晚衣疑惑:“什麼事,大姐姐要說得這樣鄭重?”
晚柔牽著她在同一張席上坐下,神態溫柔而認真:“大姐姐有事想叨擾夫人。但夫人已多年不問外事,能夠見得上夫人一麵的隻有你和晚池了,所以這件事還得拜托你。”
晚衣笑道:“這個容易。大姐姐有什麼話告訴我,或者寫成書信,我幫你轉達給母親就是。”
晚柔搖搖頭:“大姐姐是想拜托你,帶灺朔表哥去拜訪夫人。”
“誒?”
“這件事至關重要,我們需要讓灺朔表哥親自去向夫人請教。”
晚衣看著晚柔略顯沉肅的目光,埋頭思索片刻,道:“明白了。我試試吧。”
晚柔微笑著道:“那就辛苦你一趟了。”
晚衣點點頭,仰起臉問灺朔:“即刻就去嗎?”
灺朔微微一點頭,道:“事不宜遲。有勞四小姐了。”
時已過午。雉車自玉靈府後山不急不緩地駛上空中。灺朔與晚衣在車廂裏相對坐於兩側,彼此無話。
沉默良久,晚衣明亮的雙眼撲閃兩下,忽然看著灺朔,問:“你不大習慣坐車吧?”
灺朔從某種沉思中抽出思緒,抬眼對上晚衣的目光,答道:“的確不常坐。”
“委屈你一會兒了。雖然是在幻旻穀境內,但總歸小心為妙。這是我的車,通行方便,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灺朔點了一下頭:“多謝四小姐思慮周全。”
晚衣偏了偏頭,細細盯著灺朔。灺朔目光無心的落在車前微微飄動的竹簾子上,神色是一貫的淡漠——沒有刻意的疏遠,卻也能讓人望而卻步。不過,晚衣似乎並不畏懼這樣的疏淡:“說起來,你在府裏住了好幾年了,但是我幾乎沒跟你說過話呢。”
灺朔有些意外地轉過頭來。晚衣直直地迎著那雙眼睛。一對淺棕色的眸子,像深穴中凝結的一塊晶石,仿佛永遠都是這般平淡的激不起一絲波瀾。
晚衣不加掩飾的注視讓灺朔眉心恍惚動了一下。他這時方想起,在玉靈府從不匱乏的見麵機會中,他跟這位四小姐向來隻停留在禮節性的問候上,而這位四小姐則常會像這樣直視他的眼睛——坦率地、沉靜地,就常規禮節的標準來看甚至是有些失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