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中駐步,又補充了一句:“呐,以後不管是誰,要敢來傷容兒分毫,我都會就地處置,絕不再客氣。”
言畢,他的身形忽地化成一道火光,轉眼又被黑暗吞沒。
刃燭凝視著重新沉寂下來的夜色,向來深邃的眸底也有了幾許浮動的神采。崖下闊地上覆蓋的草木幾乎隻剩了團團黑影,憑著靈族的夜視能力也隻能依稀辨別出一些較凸顯的輪廓。
這樣居高俯瞰的角度,倒與他記憶裏的某一幕有幾分相似:也是一片崖,隻不及這一處高。彼時,崖下正盛開著杜鵑花,年幼的真知趁著難得的閑暇,躺在小小的花海裏像是在打盹兒。小禾坐在一邊,手裏編織著從近旁采來的藤草和花葉。他和真知的父親就站在崖上,將這幕看起來美好爛漫的風景盡收眼底。而兩人口中討論的,卻是要終結真知眼下僅存的這點少年人的天真快活。
當時,主上——不,現在隻能稱為——先主說:“我們沒有時間等他慢慢地長了。”還說:“必須讓他繼承下去,其他的不重要。”
然而……他舉首望向天空:主上,我曾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強加的意誌無法改變世子的少年心性,而時間不允許我們給予他充分的磨煉。世子的確已學會掌控強大的力量,也會熟練地抑製情緒來保護自己。可,他終究未能抵擋住天性的欲求。屬下不知他何時起的那一念,而今恐怕已對俗世生出了執念。強行的幹預,似乎隻令他變本加厲。
怎樣才能確保世子不會困於一己之心而功虧一簣呢?
天幕黑沉,寂如死水。無人回答他的心聲。而他的眼神,也從輕微的傷感和憂慮,漸漸轉變為慣有的冷靜和深沉,比靜如深水的夜空還要冷上兩分。
次日晨起,真知不在屋中,守在屋外並伺候攸靈梳洗的是一個眼生的女子,名喚夢軒。夢軒的外貌清瘦秀氣,乍一看似弱柳之質,但行動舉止卻極沉穩老練,且修為不淺,顯然訓練有素,與平日裏攸靈所接觸的侍婢大不相同,讓攸靈半分不敢輕視。攸靈推測,大約是因為身在冥月穀,加之發生了前夜的意外,真知終究放心不下,故指了這麼一個人在真知不能作伴時當她的近身隨侍。
真知昨晚離開前已對攸靈有過交待,攸靈知道他三兩天是回不來的,也大概知道他要去做的事。雖然有些掛心,但此前得到過頎劍的通知,所以也並沒有太擔憂。
眼下,幾股暗流都在緩緩湧動。攸靈無法襄助更多,隻能盡力將自己手中的事拿捏穩當。幽妝因為演練新曲子的緣故被沁兒留在了淩府,而真知叮囑過攸靈待在冥月宮內莫要外出。因此,攸靈雖然待在自己的舊宅中,卻比客居莫州時更覺孤立無援。
攸靈在心底盤算了一番,便試著向夢軒打聽俞和小禾等人。夢軒倒毫不含糊,將幾人的下落告知得一清二楚:俞和其他近衛按失職罪領了刑,除了每天要被多罰些勞苦差事外其餘如常;隨同小禾的那幾人根據職位身份被處以不同程度的流刑,小禾本人則被暫時軟禁在這府裏某處。攸靈心裏默默記下那幾人的去向,又問:“能否帶我去見一見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