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知笑著道：“好靈的鼻子！”
攸靈的聲音細如蚊蚋，綿綿沉沉：“來這裏之前，正和幽妝練一支應時的曲子，講的是一個人夏末順江行船，沿岸都是清香四溢的稻田……可惜，這會兒沒勁彈琴了，……幽妝不在，今夏大概聽不成那曲了……”
真知安慰道：“你好好養身體。想聽琴容易，我一會兒就派個人把幽妝接來。”
攸靈心下暗喜：“若幽妝在，你忙的時候我倒能有個說話的人……”
真知道：“是呢，正好，就讓幽妝陪你住著，也省得你總是心有不安。”
攸靈卻歎了口氣：“算了吧……萬裏迢迢的，為我費這些周章，讓人看著……不好。”
“什麼好不好的，誰說不好了？何況往返也不過三四天而已。”真知低頭看了眼攸靈憔悴的麵容，緩聲道。“別老管旁人怎麼想，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給我。”
攸靈“嗯”了一聲，也實在撐不住了，迷迷糊糊睡去。但又像並沒有真睡著，一直隻覺得難受，胸腔和腹中隱隱有絞痛，攪得她全然無法入睡。然而，待她略緩和些，清醒睜眼時，卻發現自己已躺在那間熟悉的農舍裏，而記不得他們何時到的，更不知這座小屋是何時收拾出來的。
從屋外飄進來濃濃的藥湯味。攸靈坐起身往小窗外麵望，正能看到夢軒的身影。夢軒立即察覺到的窗裏投出的目光，放下手中扇火的扇子，在旁側石台上將覆在一個藥碗上的蓋子揭開，提起爐子上的藥罐，往碗裏又加了些熱藥湯，便端著藥徑直走進裏間來，略點頭一禮，道：“請姑娘先喝一碗這湯。大夫叮囑，讓姑娘一醒來就喝。”她把碗遞到攸靈手上，又道：“主上有急務要處理，讓屬下轉告姑娘，請姑娘安心靜養，主上抽得空就會來看姑娘。主上不在時，屬下便在此照應姑娘，姑娘有什麼需要盡請吩咐。”
攸靈忽然想到，她出了這些事，之前被指定負責照管和保護她的夢軒恐怕難逃追責——雖然這並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她禮貌地點了一下頭，道：“有勞了，多謝。這次懷容不知輕重惹了麻煩，可連累了夢軒姐姐？”
夢軒平平淡淡地回道：“今日之事確有夢軒疏忽之過，理當領責，無連累之說。”
攸靈低下頭，輕聲道：“抱歉，累您受責，還要勞累您留在這陋舍裏照料我這個病人。”
夢軒倒仍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樣子：“都是屬下分內之事，姑娘無需介懷。”
主君的吩咐便是法則……這個夢軒從骨子裏就是一名相當合格的近衛呢。夢軒完全忠於洛弋這一點對她來說算是利大於弊，但身為近衛必有不錯的警覺性和洞察力，這卻是個麻煩，尤其在這個地方……
攸靈把藥湯喝藥，將碗遞還給夢軒，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未時剛過。姑娘可要吃些東西？”
攸靈搖搖頭：“暫且不必，沒什麼胃口。”她頓了頓，又問：“後來抓到那個闖進囚室的人了麼？”
夢軒回答道：“據屬下所知，還沒有。”
“還沒有麼……”攸靈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夢軒見她沉默，便道：“若暫無他事，屬下就在院子裏看著。姑娘有需要喚一聲便是。”
攸靈點點頭：”好，辛苦夢軒姐姐了。”
夢軒出去後，攸靈靜靜地、細細地將今天發生的一切打心裏過了一遍。
反思她自己，確實行動魯莽了些。真知突然在那時出現在那裏，又真有些讓人費解：從他先前離開寢室到攸靈他們從囚陣出來，前後還不足兩個時辰吧——那二位大人風塵仆仆趕來又苦等數日的會麵就這麼簡短？她憶起當時在場的除了近衛以外，還有一個侍女和兩個非近衛裝扮的生麵孔。是那兩人嗎？真知他們中途中斷會麵，特地趕到那兒去的？若真如此，那說明真知當時已得到了某些消息……是巧合嗎？
攸靈心下沒底，有那麼一瞬間甚至疑心會不會是真知有意監視了她的行動——她怎麼能確定小晗或者那名醫師沒有把她的秘密告訴真知呢？不過，她還是否定了這種猜疑。真知今天對她的態度都是出自真心的，她能看得出——她應該沒看錯……
如果真知發現了真相，哪怕隻是一部分，又會怎樣呢？
攸靈心裏一顫，那種隱隱刀割般的痛感變得明顯起來。她忍不住重新躺下，蜷縮起來，心念著得盡快打發走夢軒，才方便和影衛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