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辰寥落。待幾個身影陸續離開正殿後,真知也從殿裏走了出來。一直候在門外的弗舒率迎其他近衛跟在後麵。一行人穿過夜色,來到了灺朔的屋外。
值守在門前及附近的侍衛在真知經過時紛紛俯首示禮,一切如常。真知讓弗舒等人在外麵等著,便獨自走進院門,消失在水波似的一道屏障後。
院內依然天寒地凍,明如白晝。真知駕輕就熟來到灺朔所在的房間,隻見他合目靜坐著,臉色蒼白如雪,頭發、眉毛以及衣衫上都沾著細碎的雪沫,宛如一尊冰雕。
真知在他麵前坐下,打量了他幾眼,道:“看來您狀態還不錯呢。”
灺朔未應聲。真知也不介意,一麵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冰窟似的房間,一麵說道:“今天那位著灰衣的少年倒真是個奇人。”
灺朔睜眼看向他。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來就罷了,竟然還能順利地出去。我似乎低估了您手下的人才了呢。”
灺朔問:“你抓了他?”
真知略偏起頭,挑眉盯著灺朔嚴肅的臉:“怎麼,他很重要?”
灺朔沉沉注視著真知的雙眼,道:“您不也說了,他是個奇才。”
真知笑笑:“既是奇才,不讓他在陣前堂上建立功勳,卻當個不得見光的刺客,豈不是埋沒了。”
灺朔微一默然,道:“借其所長而已。”
真知忽然閉目一嗅:“這是……怎麼仿佛有玉荷花的香氣?”
灺朔眼神微微一閃,道:“園中草木大約已被凍死殆盡,何來花香?”
真知又細細感受了一下,但覺那氣息細弱如絲,轉瞬沒去,恍惚一瞬的幻覺,便笑了笑:“那,可能平日總聞見玉荷花香的緣故,一時聞錯了吧。”他又看著灺朔,一臉和氣地說:“您的父親慕義前輩生前所居的庭院裏正開著幾株玉荷花呢。”
灺朔不接他的話,隻問:“您來不是為了閑聊的吧?”
真知卻反問:“不可以閑聊麼?”
灺朔重新合上雙眼:“您若有此閑情,我也隻能奉陪。”
真知頓了一下,道:“唔,難道你已經知道了?”見灺朔不答,他便繼續道:“唉,也是我小看冥月穀的人了。原以為你們已被逼到邊陲荒地,這些年來也算安安靜靜的,沒想到現在一下子聲勢就這樣浩大了。”
然而,真知嘴上這麼說著,神情卻依舊平平淡淡的,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您冒險回到禁地,就是為了這個嗎?”
“看來效果不錯。”
“嗯,的確。在同一時間裏讓隱匿在全穀各處的力量一齊出動,真令人措手不及呢。我原以為我們在這裏布置的力量很充足,現在看來,防範再強,也不如斬草除根有保障。可惜了當年的機會。”
“那您現在打算斬草除根了麼?”
真知聽了這句,作出一臉不解的樣子:“何必呢?沒了您,對我可沒一點好處。”
灺朔蹙眉。
“您別誤會。我對貴穀的地域所屬、誰持靈契真沒什麼興趣。你們的大軍愛打哪兒打哪兒,想要哪塊地方就搶回去好了,我不關心那些。”
灺朔冷哼一聲:“這種話,從一個侵占我穀疆土多年的人口中說出來,誰信?”
真知道:“我說的是真話啦!隻不過,若不給一點好處,又怎麼能讓底下的那些人賣命呢?所以,該有的樣子還是得做足的。當然,就目前來說,冥月穀的有些地方,比如尚州,我還是不能放的。所以,該用心指派的地方還是得認真對待,如果你們當真有本事打到尚州來,我可能還得親自擋一擋呢——反正都跟下棋做遊戲差不多,隻不過我自認為有贏的實力,也不在乎輸一點。您覺得呢?”
灺朔淡漠地看著他泰然自若的臉,問:“那你的目的是什麼?”
真知卻不忙著回答,靜靜地凝視他,好像在不動聲色地考校著什麼。灺朔也不急,淡然與之相視。半晌,真知倏然一笑,笑得雙眼都眯了起來:“這可是秘密哦,我隻告訴信得過的朋友。您能成為我信得過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