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4章 番外 童年2(1 / 1)

一個男子站在我們前麵,高大,英挺,但他一頭淺色的長發告訴我他不是普通的人類;他旁邊站著一個褐發少年。這個人凜然有股威儀,讓我畏懼,卻又夾雜著幾分莫名的親切。

村裏的孩子都嚇得呆住了。男子慢慢走近,我看到他的眼中似乎有——震怒?我不禁忐忑,不明白這個陌生人為什麼會對我露出這種目光。

一個孩子忽然大叫一聲。於是,所有的孩子都回過神來,尖叫著跑開了。

他走到我身邊蹲下來,手掌輕柔地覆上我的額頭。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發現憤怒的神情好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溫柔。這種眼神我再熟悉不過,母親總是這般看著我。

他的手掌很大,不似母親的纖細柔軟。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看起來堅硬寬厚的手也可以這樣溫暖和溫柔。不知不覺間,所有的疼痛和暈眩都消失了!我心下驚奇,卻依然不知所措,一言不發地與他對視——帶著一點點奇異的眷念的感覺。

他淡淡一笑,和藹地喚我:“攸靈……”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越發怔住了。許是看出了我的詫異,他的微笑中明顯含了一絲苦澀的味道,說:“我是父親啊……”

我渾身一震。父親!母親常常念著的我的父親?母親向我描述的那個威風凜凜的父親?母親帶著我隱居山林中,一心等待的父親?

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一推開門,我大吃一驚:母親身形扭曲臥在席上,頭發淩亂地散成一片,她的嘴角旁和枕在臉下的席子和衣衫上——都是斑駁的血跡!

“娘!”我嚇壞了,忙跑到母親身旁。母親虛弱地睜開雙眼,滿眼擔憂地望著我。她伸出一隻手握住我的手,我卻絲毫感覺不到她的力氣,連忙將她的手緊緊抓住,生怕她會落下。

“你上哪兒去了,娘擔心死了……”

我急得想哭,努力忍住了,告訴母親:“娘,父親來了。”

母親一震:“什麼?”

“父親……父親來了!”

父親在我身邊單膝跪下,愧疚而哀傷的雙眸深深地凝望著母親,輕輕喚道:“幾容……”

母親眼中燃起光彩,笑著流出眼淚。父親跪坐在地上,俯身把母親攬進懷裏,低沉的聲音裏似有顫抖:“對不起,我……”

不知怎麼,父親輕柔的聲音,一字一字聽在我的耳中,那麼沉,那麼沉。

母親看上去好開心,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地落。她從來都是隱忍而內斂的,我從沒見過一下子她流這麼多淚,似積了太久終於決堤的洪水。她幸福地笑著,久病的臉上忽然容光煥發,烏黑的長發如一匹綢緞覆在她身上,美極了。

我看得怔住了。但是,為什麼心裏卻有種異樣的空落?此時的母親,仿佛那深夜中綻放的曇花般,美得不可方物。我從未見過母親的如此神采,一時呼吸仿佛都要窒住了。但是,為什麼,有種陌生的失落感在心底蔓延?

我忽然想起,這種感覺,好似曾經在節慶裏遙望鎮上的煙火。那些在空中綻放的絢爛,轉瞬即逝,令我驚歎又失落。

此時,那種失落在心裏無限放大,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洞穴,讓我恐懼!我有些發懵,看著父親和母親喃喃低語,卻好像聽不到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彈指一瞬?還是已滄海桑田?我不知,隻看見父親的表情忽然變得好悲傷。他把臉深深埋下,埋進母親的頭發裏,埋在他們交疊纏繞的衣袖裏。他顫抖的胳膊緊緊環抱著母親;而母親,依舊含著幸福的笑意依偎著父親,仿佛在父親懷中這一片刻,抵過了她所有孤身守候的年月。她滿足地閉著眼睛,睡著了……

太陽紅得像血,把大地也染得鮮紅。

我麻木地看著麵前的墓碑,腦中一片空白。

良久,父親在我旁邊蹲下,摸著我的頭,說:“攸靈,我們走吧。”

我望向他,問:“去哪兒?”

父親說:“回家。”

我說:“這裏就是我的家。”

父親沉沉地歎了口氣,輕輕將我擁入懷,說:“娘親已經離開了,你不能一個人住在這裏。你的家在冥月穀,和父親、和我們的家人住一塊兒,明白嗎?”

我的聲音低不可聞:“我想在這裏陪娘親……”

父親緩緩地、耐心地勸我:“娘親也一定希望攸靈跟父親回家去。攸靈一個人住在這兒的話,娘親會擔心的。”

於是,我和父親騎在一隻長著雙翼的妖獸背上,離開了我從未走出過的那片小小的土地。

迎著風,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出視野的那片山林。這幾天來都麻木著不曾哭出來的我,眼淚止不住地湧了出來,連帶著心中自己不甚懂得的痛感,散入風中。

父親憐惜地將我擁在懷中。我轉首將臉埋在他衣襟裏,心被什麼東西絞得難受,但終究沒有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