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知清醒時,發現自己已被扔到禁林最底層的邊緣外。劇痛布滿身體每個角落,好像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被摔碎了。不過,這種程度的傷痛對於真知而言不值一提,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行動無礙。
四下無人,寂寂無聲。黑暗中,通往禁林深處的路徑似沒有盡頭的隧洞。真知試著往禁林裏走了幾步,便立即感受到了強烈的排斥。某種直覺在分明地警示他:擅闖者,有去無回。
真知神色陰沉地望著視線盡頭的黑暗,欲以神識試探,卻冷不防似一頭紮進了無底的深淵,無法控製地迅疾墜落下去。真知慌忙回神,掙紮一番方脫困而出。他運息平複有些急促的呼吸,同時竭力壓下心中越來越強烈的屈辱感和怒意。眸底有一點星火倏而燃起又迅速湮滅,待情緒平息後,他忽然發現自己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先前那個幻陣,竟讓他損耗到如此地步……此刻回思,真知直覺那就是專門針對他而設的:但凡心智堅韌者,要抵抗那種程度的心理和情緒攻擊並不難,然而——“殘魂”中的萬千積怨一旦趁隙傾瀉而出,對他而言便將是毀滅性的!
灺朔使用那種陣,想映出的不是真知自己的心思,而是近千年來殘魂中積聚的無數仇恨與怨念!
灺朔他不僅知道“殘魂”之名,他甚至已洞悉殘魂的本質!?
再細思近來冥月穀殘部的行動,竟次次都擊中了要害地區——就連這些地方的離星穀守將也無從了解其中的真正意義啊!
真知心下生出一陣驚恐,更恨錯失了良機,又不能即刻重新進入泉眼。否則,灺朔知道得再多,取了他的命就是!
意識到心緒再次激烈起來,真知不得不持續以寧神的心法來壓製。在一向不把個人悲喜摻入“公事”的他身上,這實在有些反常。那個幻陣對心智的影響似乎還殘留著,令他現在異常敏感。
然而,太多急迫的問題,讓他的腦袋無法暫停思考。另一件令他上心的事轉眼便擠到了前麵:灺朔說……冥月穀現在還有別的繼承者?
真知不認為這是灺朔的詐言,畢竟後果全在他真知的一念之間,灺朔不至於拿冥月穀的命運做這種押注。他也不認為慕義家的人會是怕死之輩——回憶灺朔自回穀以來至進入泉眼後的所行所為,他恐怕是真的解決了後顧之憂才敢如此激進,事事親身涉險。
如此,若不能掌控或者殺死慕義家的備選繼承者,他反而更要小心防止灺朔被逼入死境。泉眼可以沉睡數十年甚而上百年來等待既定的受試者,他卻時日無多了。
不僅是因為那個計劃的時限逼近,還因為,冥冥之中他知道,有誰已等不下去了,而他似乎生來就是要順應那個人的意願。
真知冷冷注視著禁林裏已開始微亮的景象。縱然心有不甘,眼下也隻能暫且離開。冥月穀泉眼複蘇,但凡曾宣誓忠於冥月穀的部族,無論是仍舊隱跡匿形的,抑或是苟且在離星穀麾下的,隻要在冥月穀的大地上,都不可能再遊離於穀主的權威之外。
這意味著,他接下來要對付的再不是四分五裂、群龍無首的“散兵遊勇”,而是受這片土地護佑、且被某些共同法則連為一體的冥月全族。
暫且不論其他各穀會做出的反應。
其實,真知並非擔心與重新整合起來的冥月全族為敵,畢竟,比此時更強盛的冥月穀也曾敗落在他手裏。令他掛心的,無非是那些經不得出岔子的工事。
毀滅對他而言從不是難事,可他不擅長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