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妝欣然,便將攸靈哄去榻上休息。夢軒則站到門外靜靜守著。轉眼入夜,幽妝好勸歹勸,攸靈仍隻拖著一身疲憊不肯安寢,直挨到午夜。幽妝又勸了一回,歎息一聲,走到門外跟夢軒低低商議了一陣,複又進來,給攸靈遞了一杯水,輕輕道:“姑娘嘴唇都幹了,喝點水吧。”
攸靈不接水,隻搖了搖頭,問:“怎麼還沒回信來麼?”
幽妝道:“還沒呢。姑娘稍安勿躁,閉目養養神也好哇,這樣下去身子可熬不住啊!”
攸靈低聲道:“一閉上眼就能看到那情景,不如睜著眼還好些……”
即使在昏黃的燈光下,幽妝仍能清晰辨出攸靈眼中的血絲。攸靈雙目微合,卻直勾勾地盯著捧在手中的玉玦,燭火映出的光影將她顯得分外消瘦。幽妝暗暗有點吃驚,恍惚竟似才發覺攸靈已清減到如此地步,兩頰的輪廓恍惚都多出幾許堅硬。她忍不住還想再勸,卻聽見門外夢軒忽然動身離開了。
幽妝連忙示意攸靈。兩人屏息凝神關注著外麵的動靜。過了一刻,夢軒回來,輕扣了兩下門,便進到屋內,目光沉沉地注視著攸靈。攸靈已然起身,急切地問:“可是有回信了?”
夢軒低一低頭,道:“主上軍務太忙,實在無暇接見信使……”
攸靈眼神涼了大半:“怎麼會……你說的,隻要他在,派去的人就一定能見著他的……”
“行軍打仗,難免……”
“你信麼!?”攸靈一急,不覺聲色俱厲。“雖然不知道你委托的信使是誰,但你既然前麵敢擔保,想來不是軍務繁忙就能阻擋得了的,是不是?你也不信的,是不是?”
夢軒雖然穩重,但顯然不善於弄虛掩飾,或者說並未試圖掩飾,沉默的神色已說明一切。攸靈深深呼吸,平靜些許,方又說道:“罷,我本也無意為難夜大人。若大人不能同行,就請大人借我們一雙風矍吧。”
攸靈說罷,深施一禮。夢軒微微蹙了蹙眉,輕歎一聲,道:“路途遙遠,請讓屬下護送姑娘吧。”攸靈心下暗喜,又聽夢軒接著說道:“但請姑娘歇一晚,容屬下回隊裏通稟一聲,再集合些人手,天亮出發,如何?”
攸靈正自思量,幽妝搶上來道:“夜大人說的有理!路這麼遠,隻夜大人一人隨行恐怕也為難,何況摸著黑啟程趕路也不妥啊。姑娘不如趁機休息幾個時辰,天亮時諸事齊備,咱們就趕緊出發,如何?”
攸靈這才勉強應了。於是幽妝將夢軒送到院子門口,又低聲道:“有勞夜大人了。奴婢隻怕容姑娘這一夜大概也不肯好睡,還求夜大人趕早就來,哪怕讓姑娘路上打盹兒興許也比在這兒擔著心強些。”
夢軒鎖著眉點了下頭,便往主峰去了。幽妝回屋,見攸靈斜倚在榻上,雙目輕合,但仍眉心微蹙。幽妝走近前來道:“小姐這下可安心了,歇會兒吧。”
攸靈點了下頭,坐起身來。幽妝幫她理了理被褥,猶豫地問:“小姐,咱們這樣未免顯得刻意了些,夢軒不笨,恐怕會起疑呢。”
攸靈輕輕躺下,有氣無力地說:“我知道,也想過了,就算她有疑心大概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眼前府裏就有個小晗呢,奴婢真有些擔心。”
“夢軒是近衛,隻從洛弋之命行事,絕不敢也不能將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報給洛弋。而且你也知道,她恪盡職守,絕不會違反準則與外人私交。”攸靈微微沉默,又道:“再說了,隻待這件事辦完,我就可以回去了。就算有誰知道了些什麼,又能奈我何?我隻需在洛弋跟前將眼前這些時日蒙混過去,便不愁不成功。”
攸靈雖這麼說著,但麵色眼神卻沉甸甸的,並不見一分自信。幽妝默默一歎,微笑道:“小姐心裏有數就好。那咱們抓緊時間歇歇吧。”
心裏有數麼……幽妝熄了燈,在攸靈旁側和衣而臥。寂寂黑暗中,攸靈的心漸漸鬆懈下來,不斷飛轉的腦海也終於消去了嘈雜,歸於沉靜。於是,遠處林樹那潮水般的嘩嘩聲便綿綿傳進耳中。攸靈閉著眼,細聲呢喃:“起風了……”
幽妝輕輕接道:“是啊,怕是要下雨呢。”
攸靈靜一靜,聲音越發低懶,似漸入睡夢:“一場秋雨一場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