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對於樹裏的世界來說,算是死掉吧……本來都是來自樹的,都擁有與一棵完整的樹一樣的潛能。隻不過。樹裏的人能力微小,隻能激發、利用到它們極小一部分力量。那根枝發揮了殺、奪的能力,那顆芽則擁有生、予的力量;那根枝被用來破壞,於是那顆芽被賦予彌合的任務;那根枝在樹裏被喂以怒、怨、懼為食,芽則能化解惡的情感,隻會受喜與愛浸染。” 他頓了頓,又看著晚衣的眼。
“你看,芽在樹裏‘活著’的一切意義,就是克枝。他要帶著枝一起從樹裏那個世界死掉,回到他們原來的地方去。”
晚衣察覺到天奇語氣中隱有傷感,默默思索片刻,心中生出一個模糊的猜測,陡然一驚,難以置信地盯了天奇許久,小心翼翼地問:“既然……既然芽對這個世界那麼好,就不能……隻讓枝歸根,讓芽繼續留在樹裏的世界嗎?”
天奇聞言,麵露欣喜,又搖搖頭:“芽沒有能力把枝送回去又同時自己留在這個世界,因為這不是單純的殺死對方。無論是枝還是芽,隻要留在這個世界,就是不死不滅的——他們可是構建這個世界的大樹本身的一部分啊!你能明白嗎?他們的力量,就是大樹最原始的力量,他們幾乎不需要任何媒介或轉化就能利用來自大樹的能量。所以,在這裏,隻要維持這個世界的能量還在,他們就能一直存在。芽要做的是扼製住枝,帶著他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天奇注意著晚衣的神情,知她並不能十分理解,便又道:“總之,芽隻能把枝帶走,沒法單純把他送走,現在的枝也不會乖乖自己回去呀。”他停了一會兒,又補充道:“何況,對於樹裏的世界來說,芽和枝都是太大的異數,誰留下都是比天還大的禍患。”
晚衣怔了半晌,似有不解,似有不信,又夾著驚慌與悲傷,不知不覺紅了眼圈。天奇忙道:“唉,你別哭啊!我……別搞得像我欺負你一樣啊!”
晚衣淚汪汪的,但並沒有讓淚水流出來,自己抬手拭了拭眼,仍直勾勾地盯著天奇,待要發問,嘴唇動了幾動愣是沒開口,反覺眼睛又在發酸,便皺起眉頭不讓眼淚出來。天奇看在眼中,咧嘴笑道:“你真聰明,一下子就懂了。”然而這一句話卻讓晚衣眼中撲簌簌落下淚來。天奇“唉呀”一聲,連忙拿袖子幫她拭淚,道:“都說了隻是歸根而已嘛!你看,說到底我隻是回到來處去,跟你出來一趟再回家差不多一回事嘛,沒啥可傷心的。別哭,別哭啦!”
晚衣卻越發哭得厲害:“所以……果然是你……你就是那顆芽……”
天奇的袖子被晚衣的眼淚打濕了一片,他便換了一邊繼續幫她擦眼淚,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模樣:“賢侄就是聰明!”
“什麼回來處去……你自己一來就說……就說:如果你死了……”
“是師叔不對,師叔用詞不當!唉,師叔不也是怕你聽不明白,才這麼打個比方嘛!好啦好啦,師叔都道歉了,賢侄就別哭了,啊?”
“可是……”跟“死”有什麼區別呢?重新成為那棵“樹”的一部分後,你還有現在這樣身為“天奇”的獨立意識麼?晚衣幾乎忍不住想立即問出口,可又覺得這問題太殘忍,像一把刀,戳得人心大痛。她看著天奇嬉笑的臉,仿佛當真是毫無傷痛,如一貫那沒心沒肺的樣子。但他隔著袖子替她拭淚的動作那樣柔和,分明有暮春時節暖風般的溫度——有心有意的人才會有的溫度。
晚衣稍稍止淚。天奇嬉笑的神情也略略收斂,認真地說:“不過呢,雖然你哭的樣子很不耐看,但……你這麼哭一下,我這一趟來的也算值了。”他低一低頭,又道:“這意思就是你會記得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