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漲秋池,銅人哀懼不能吟。
又失敗了,放入容器的凡人燒成了灰燼,唯餘一副破銅爛鐵擺在台麵上。
芍藥撐案的手微抖,冷冽地目光看向滾滾熔爐,一怒之下,揚手打翻在地,燙向被綁在水池裏的樵夫,聽他痛不欲生地支唔,神情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淡然。
她轉身看去,樵夫驚恐落淚,分明溫柔動人,卻笑得讓人害怕:“現在一定很痛苦吧,妻子不僅沒有成為銅人,還死了熔爐裏。不過你放心,這次成功的話,你會長長久久的活下去。這是我給你的恩賜。”
這時洞門打開,太徽持玉笏走了進來,迎麵給了她一巴掌:“成日不在天宮,還以為你潛心修煉,原來仍是執著研究詭邪之術!若非本座護你,你早就被天道發現了知不知道!”
這一巴掌下了狠手,臉頰火辣辣的疼。芍藥平靜迎上他的目光,笑盈盈:“哥哥究竟是袒護我,還是想永遠坐在那個位置上?寶座之下,白骨累累,可能死的人比我殺的還多,哥哥又怎麼忍心怪我呢?”
太徽怒上心頭,持玉笏抽去她的法力,薄情道:“作惡多端,造魔害人,本座沒有你這樣癡於邪術的妹妹!從今往後,死生不論,你與本座再無瓜葛!”
目送他拂袖而去,芍藥柳眉微蹙,顫手撫上眉心,果真半點法力都沒有了。
她熱淚盈眶,看向驚悚不安的樵夫,神情漸狠。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從水池裏拖出來,繼續依照自己的想法,把人裝進特定的容器裏,灌入銅液,結合上幾次的失敗,攝魂術抽出他的魂魄,注入以他的骨頭與容器混合的銅鈴中,以此來操控生死。
她是個天縱奇才,數日後青銅剝落,樵夫完好無損站在麵前,聽銅鈴指揮。
出山那日又下雨了,芍藥捧有一盆芍藥花出門,腰際掛有一個銅鈴,身後跟著一個麵無表情的樵夫去往魔界,恰遇遭受天兵捕捉的一山妖王,便搖鈴救了他,毀去新做的銅人。
妖王由惡幻成,從上一任虎妖腹中生出,生得倒是邪魅,奈何性情暴躁想要食了她。
芍藥平靜地說:“我能讓你成為這個界域的王,如果你願意娶我為妻的話。”
看向那盆讓天兵自相殘殺的詭邪之花,傲天鬆開了她,在她的教導下習字操兵,攻山防守,成為了素食生靈領地的小王。直到有一日肉食生靈過來侵略,他才知道還遠遠不夠,便接下了她給的一本書,封麵寫有二字——禁書。
“既是禁書,你為何要給我?”傲天問。
澆花的芍藥回首看他,莞爾一笑:“自古強者,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那晚瘴氣繚繞,地上的血色陣法詭異駭人,開啟之時大地震顫,無數可怖的魔獸把傲天拉進了爐火之中,抵死爭鬥。終於在天明之時出來,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滿身是血,臉上多了赤色妖痕。
也是那時候,傲天統領魔界,自立為王,開始討伐天界。
然而天上的神明不容小覷,傲天被打得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芍藥見此大失所望,給自己造了一個傀儡人,斷了一隻右手接上去,讓它來自掌銅鈴。在傲天遍體鱗傷,臥床不起之時,嫌惡地走了。
為了能夠藏爐納魔,芍藥化成原形,盤踞群山環繞的盆地之上,與雪山融為一體,長居於此,步步為營,實施最完美的計劃,等待最恰當的時機,取而代之,成為獨一無二的強者。
那盆芍藥花有她的意識,那隻銅鈴是她用眼所鑄,那隻手教會傲天以十大神器,以九嶷山之血擺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召喚之陣,以此來召喚更強大的魔頭。果然不出預料,出來一個以幻境殺神的東西,非人非神非魔,好生有趣。
魔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布下難以攻破的結界,還讓傲天成為叱吒風雲的一代魔帝,令天界聞風喪膽。芍藥記憶猶新,躲在暗處觀看太徽不可思議的表情,一想到他寢食難安,就忍不住笑了。
芍藥原本的計劃是想引傲天入爐,讓虛無把他食得一幹二淨,從而成為新的魔王,擊垮天界,侵占凡界,成為淩駕眾生之上的天地霸主。然而一切不盡人意,傲天與虛無相依為命,不顧她的建議藏起禁書,納了好幾個妾,還把她編排其中,讓傀儡生了孩子!
區區一個魔頭就敢賤薄於她!
芍藥發誓要雪恥報仇,於是盯上了這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世間再弱小的東西,一旦經過千錘百煉,就會有撼山拔樹的力量。
午後微涼,宣紙寫有一首命名詩,年幼的五古指著上邊的字迷茫問:“母親,為何父君不來給我取名,為何我的名字要從詩中提取,為何我不隨親姓,要喚作‘複來’二字?”
傀儡耐心解釋:“真名隻能藏於心中,不可對第三人提及,以後旁人若是問你叫什麼,你答五古便是。”
五古似懂非懂的點頭,又好奇問:“母親,為何要說謊?”
那隻屬於芍藥的右手,忍不住打了他的腦袋:“這是你的命,知道嗎?!”
五古用力點頭,盤踞雪山之下的芍藥有種異樣感覺,心中似有暖流淌過,溫柔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