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這金簪本就是宮外的東西不假。臣妾能尋來,內務府也能尋來,小雷子常常出宮辦事,湊巧也買了一支有什麼奇怪。也不能就憑這一點,便證明是臣妾所為啊。”
如玥冷了聲音,話裏難免添了幾分涼薄:“怎能在淳嬪看來,什麼都是巧合呢?巧合的是皇後娘娘發覺茶水的顏色不對,未有喝下去。巧合正是福晉去了儲秀宮,娘娘的茶才有了毒。巧合的是小雷子給小桃了新的杯盞,巧合的是這與福晉一模一樣的金簪子竟出現在了一個太監的房裏。”
連珠落似的的說了這些許話,如玥的聲音陡然而止。
內殿之上,忽然就靜寂了下來。
皇帝的無言以對,皇後的憤懣不已,吉嬪的涼薄嘲諷,淳嬪都看在眼裏。好一個如嬪,這妙計設計的環環相扣,隻怕從她走入永壽宮帶去金簪的那一日開始,這計謀便開始醞釀了吧。縱然她知道前路艱辛,卻還是無法躲開。
該怎麼辦,當真要這樣被冤枉而死麼?淳嬪忽然覺得很害怕,那是一種忽然被抽空了血液的感覺,蒼白無力的看著自己冰冷下去,僵硬下去,可竟然沒有一點辦法。
這一仗,她竟然輸的這樣慘烈。鈕鈷祿如玥,你當真是狠絕的手段啊。
淳嬪就那麼沉默無聲的望著如玥,雙膝早已跪得沒有了知覺。這樣仰著頭,看著如玥的身姿,竟然那麼高大,仿佛一道無形的山沉重的砸了下來。粉身碎骨,嗬,也唯有粉身碎骨了。
“皇上,臣妾要說的,便是這小雷子與暈厥過去的卓洛。”如玥痛心疾首,艱難開口:“竟一早便有了私情,臣妾代執皇後娘娘鳳印,竟到了此時才發覺。這種荒唐的行徑,非但有辱後宮清譽,折損了皇家的顏麵,反而還令淳嬪能成功的調換皇後宮裏的茶盞,辣手行凶,當真令臣妾汗顏,自覺愧對了皇上的信任,還請皇上責罰。”
“如嬪,你休要在這裏聳人聽聞,卓洛她,她是好好的女兒家,怎麼會……怎麼會與太監……”淳嬪又屈辱又氣氛,著是連一句話也說不清楚。
如玥挺著肚子跪了下去,吉嬪聞言也不得不跪:“皇上臣妾也失察了,竟糊塗至今,還請皇上恕罪。”
皇後狠狠剜了如玥一眼,才極為不情願的跪地:“皇上,臣妾身為中宮皇後,竟也懵然不知,自知罪無可恕。可若非淳嬪心術不正,竟然利用近身侍婢,夥同內務府的小太監下毒,也不會引出這一連串的亂子,還請皇上先行處置了淳嬪,肅清宮闈。”
皇帝隻覺得滿心悲涼,看著如玥與皇後挺著肚子,吃力的跪在身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分明綿延後嗣是這樣一件好事兒,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豈料皇帝還未曾說話,倒是淳嬪猛然拔下了自己鬢邊的一支金簪抵在自己的胸口,冷笑道:“皇上,臣妾今日蒙上了不白之冤,不敢請求皇上信任,隻求皇上能恩準臣妾的遺體回鄉。由始至終,臣妾都沒有下毒,此番血濺金殿也並非臣妾畏罪自盡,而是臣妾要用這一腔熱血來控訴……臣妾冤枉。”
皇帝的臉頓時青綠難看:“常永貴……”豈料話才出口,淳嬪的手便猛地揚起,又重重的朝著自己的心房刺去。這力道迅猛,如玥隻聽見金子刺如肉身的“嗖”聲,便見鮮血呈點狀噴濺出來。
沛雙立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絲毫沒有阻止的動作。好似這是她一心想要看見的畫麵,非但沒有什麼傷懷,憐憫,反而心裏格外的痛快。
如玥瞪大了雙眼,看著淳嬪的臉色蒼白了下去,烏溜溜的眸子也漸漸暗淡無光,才長長籲了一口氣,無力道:“皇上,孕中見不得血腥,還請皇上先送淳嬪回宮,以免驚擾了皇後娘娘鳳體安康。”
“常永貴。”皇上有一瞬間的六神無主,可聽了如玥的話,深思便漸漸的清醒過來。“還愣著,先把人抬回宮去。看看皇後是怎麼了。”
吉嬪這才回過味兒來,發覺皇後驚悸過度,已經昏了過去。連忙喚道:“紫敏,快,快扶皇後娘娘,快扶皇後娘娘。”
如玥就著沛雙的手緩緩站起來,淚珠子順著臉頰默默的流下來:“皇上……”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她說不清楚,明明就很想看到淳嬪去死,可當真人就死在麵前了,那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又令她深深愧疚。“臣妾是不是做錯了?”
如寶長長歎息了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也顧不得皇上走了過來,她隻覺得自己很累,很害怕,直道淳嬪的鮮血濺了出來,她才真正的放下心來,自己終於是得救了。
“如玥,你沒事兒吧?”皇帝沉痛的握住如玥冰涼的雙手,關切道:“你沒錯,你隻是說出了實情罷了。”
“皇上……”如玥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不管不顧的撲進了皇帝的懷抱,失聲痛哭不止。她哪裏是說出了實情,今日的一切,完全都是她的傑作。是她一手一腳布置好的圈套,淳嬪啊淳嬪,隻怪你鋒芒太露,野心難填,別怪本宮容不得你。
“別哭,如玥……沒事了,都過去了……”皇帝的聲音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溫存,如玥忽然覺得,這一仗是她贏了。
一月後。
祈安殿外,如玥與吉嬪一進一出,正好相遇。
好似自那日別於養心殿,如玥便足有一月之久未曾見過吉嬪的麵了。
“如嬪來求心安麼?”吉嬪的心結似乎沒有因為這一月的冷靜而解開,反而大有愈烈的趨勢。“可那淳嬪命大,不是還苟延殘喘的活在翊坤宮呢,如嬪是不是早了些?”
如玥並未理會她的挑釁,徑自往祈安殿去。
“怎麼,娘娘冊封為妃在近,喚您如嬪倒不愛搭理人了?”吉嬪吃味兒一笑,不免多言道:“皇後娘娘孕中百般不適,唯有你還能這樣硬朗的撐住,倒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這一關了。”
“皇後強勢時,你我能聯手與皇後分庭抗禮。眼下唯有你我能撐起後宮的種種,所以,你便要與我分出個高低麼?”如玥的心,早已堅硬如鐵,但凡是恩怨糾纏,她都不喜再兜圈子。
吉嬪訕訕一笑,略顯尷尬之色:“我不過是羨慕妹妹的好運氣罷了。”
“能為妃,便是要長長久久的陪伴在皇上身側。經曆了後宮這樣多的風雨,皇上的心思,姐姐自然猜得中。”如玥示意吉嬪近前一步說話:“是為妃,與我並駕齊驅。還是走淳嬪這條不歸路,姐姐一定會選。”
“若我選為妃呢?”吉嬪試探性的問道。
“妃位多有玄缺,姐姐有此高誌,我自然為你高興。”如玥誠然一笑:“如玥昔日,曾欠過姐姐情分,於心不安。也希望能略微彌補!”
“好!”吉嬪大喜:“有你這句話,我便安心了。”
如玥柔美一笑,旋身欲去。吉嬪卻不放心的追問道:“那淳嬪呢,你會留下她這條殘命麼?你不怕她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淳嬪的命硬,豈是你我所能決意的。”如玥斂了笑意,正經臉色道:“何況姐姐也知道,她真是冤枉的。上有天意,如玥不想費這份兒心。”
吉嬪微微頷首,心中也是一片澄明,皇上是舍不得董佳氏一族的勢力。轉念道:“妹妹可別忘了,過了這個年,新一屆的繡女就要入宮了。”
“是呢。”如玥就著沛雙的手,緩緩朝前走,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姐姐說的是呢,新人來了,這後宮怕是又要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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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萬福金安、如妃娘娘萬安。”乾清宮正殿前,一眾繡女身著各色的旗裝,笑顏如花齊齊問安。
皇帝並著如玥的手,笑容相映的走進殿前,雙雙端坐。
“平身。”方才坐穩,皇帝便笑道。
如玥默默的環視眾人一周,不覺微笑:“皇上,各位妹妹當真是國色天香,人比花更嬌。”皇後卻並不讚同道:“如今朕眼中,隻有兩位美人兒。旁的就再也看不到了。”
“哦?”如玥不覺詫異:“皇上說的,可是那兩位,怎麼臣妾不知曉!”
皇帝側首,稍微貼近如玥的麵龐道:“一位自然是如玥你,另一位嘛……”
“皇上!”如玥略微有些假嗔,卻撇不開端莊的儀態:“皇上是要臣妾當著給位妹妹麵前吃味兒,讓人笑話麼?”
“怎麼會?”皇帝輕柔的聲音足夠如玥聽到:“還有一位,就是咱們的小公主,欒靜。她可是像極了如玥你,將來必定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如玥甜美一笑,歡欣道:“臣妾聽聞皇上成日裏去瞧欒靜,連皇後娘娘的四阿哥也冷待了,隻怕皇後娘娘心裏要不舒服呢。”
皇帝卻並不以為意:“欒靜可愛,朕每每看見她都要抱上好一會兒,舍不得放下。就如同每每看見如玥你,都移不開雙目一般。”
“皇上,吉時到了!”常永貴為難的提了個醒。
如玥這才回過神來:“是呢,皇上,無謂讓諸位妹妹還在殿外,拘著禮呢!”
皇帝這才正經了臉色道:“那就開始吧。”
常永貴應了聲是,拉長了嗓音道:“殿選開式,請念到名諱的繡女上前聽封……”
耳畔是如玥熟悉的聲音,而眼前的人麵卻不盡相同。如今,她已經是皇上最最寵愛的如妃了,膝下也有了與皇上的女兒。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如玥輕輕閉上眼,繡著殿上沉甸甸略微苦澀的龍涎香,心情卻怎麼也無法輕鬆下來,這一切還未結束呢。
紫禁城裏的紛爭,還未曾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