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了小興子從地窖裏取了好些冰塊來,裹進厚厚的黃油布,再裝進絲錦的福袋,墊在軒轅的腋下處,希望能有所幫助。
然而他總歸是有傷在身的,冰袋隻能擱一小會兒便要取出來,不至於讓他的體溫一降再降,身子失了元氣。
一直敷在額上的絹子也用冰水絞著,直凍得我雙手通紅,才覺得軒轅是真的很辛苦。內憂外患,想這一生也就這樣焦慮的渡過了大半時光。頗為不忍心。
我堅持著親力親為,木瑾隻得立在我身側不住的哭泣。卻是極其壓抑的悶聲,除了抖動的肩膀,根本聽不出一絲聲音。
四更時分,軒轅總算退了燒。盡管人還是昏昏沉沉的,但總算有了些起色。
院判詳細診治過,陰霾而蒼老的麵頰上,總算露出一絲喜悅:“注意保暖,千萬別讓皇上再凍著了,若是情況穩定下來,不出一日便會醒轉過來。”聽他這麼一說,我這才安下心來。一直懸在胸口的大石,也總算是能暫時擱下了。
若我沒有估計錯,天明時分,慎貴妃必然會領著後宮眾妃嬪來未央宮麵聖,勢必又會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波。正因為如此,我才更不能倒下,危機關頭的時光總是格外漫長難耐。
一顆心如同在火上烤著,火燎的痛楚伴隨著焦心的耗損,我當真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
“娘娘,吃點東西吧,這一整夜您都這樣守著不免不休,隻怕皇上安然無恙,您卻累病了就不值當了。”左萱短了碗清粥來,擱在江畔花月夜的小幾上,兀自說道:“料想娘娘您也沒什麼胃口,臣妾就熬了些粥,這幾日沒好好用過什麼,正好用些流食,也不傷胃。”
我瞟了一眼,配菜卻是簡單的酸黃瓜,倒是爽口,可惜我就是覺得心神不寧,根本沒有什麼胃口。“擱著罷,我現在倒不覺得餓,就是精神不濟罷了。你也是大病初愈,這幾天跟著提心吊膽的,我想著,若我壓不住局勢,反而遷累你,倒不如你先遷出未央宮也是好的。”
左萱搖了搖頭,隻做不覺:“方才臣妾去瞧過兩位公主,這會兒睡得正香呢,麵上的紅腫已經退了。娘娘可知誰一直在旁照料著?”“不是有奶娘麼?”我不解左萱何以會這樣問。
“是允珣,小大人模樣似的照顧兩個妹妹。很能為娘娘分憂。”她柔和都目光帶幾分讚許,我聽著很欣慰,不由一笑。“皇宮裏長大都孩子總是懂事得早,生於憂患,不得不懂得為自身愁謀。”
“娘娘既然明白是這麼個道理,何以此時還不肯走?”左萱坐下,昵一眼軒轅蒼白都麵龐才接著道:“皇上醒轉過來之後,必容不下您,此時若還不肯走,隻怕……朝不保夕。”
“還是不說了。”我輕輕拍了拍左萱都肩頭,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我生死已定,隻求能等到軒轅醒轉過來,替他好好守住這後宮。
“主子,不好了。”小陸子沒頭沒腦都闖進來,也顧不得皇上尚未蘇醒需要靜休。左萱道:“可是慎貴妃來了?”小陸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正是,天還未亮,慎貴妃已經齊集眾位主子、小主侯在未央宮正宮門外,跪求皇上一見。汪公公這會兒在宮外攔著,卻也未必能勸得住。情勢不妙,主子您還是早想對策為妙啊。”
“不錯,慎貴妃挾六宮妃嬪前來,豈是汪全一人能攔得住。”隻是軒轅幽避未央宮內,不過才三日,僅僅三日,這些人便沉不住氣了。
“主子,奴婢替您梳妝罷。”木瑾扶著我起身,少不了囑咐幾句:“這裏就拜托妹妹照料了。”左萱鄭重頷首,目光與我相交卻隻是閃爍著無奈的流光。
擇了一套深紫色的落地開花正統宮衣,綰一個如意高髻,僅僅別了一支彰顯我皇貴妃身份的七彩寶石金步搖,邁著端莊的步子朝未央宮正門而去。
隔著添金黃銅釘厚實的紅漆宮門,依然可以聽見門外喧囂吵雜的聲音。尤為刺耳的便是慎貴妃不可遏製的威嚴聲音,句句皆是衝我而來:“皇上何以會病在未央宮內,究竟是旁人的預謀還是別有用心。”
“先前不是說令淑媛的疫症依然痊愈,既然痊愈又為何會令皇上不幸染病。更何況本宮去過禦醫處查證,送進未央宮的藥材竟多含提氣固本的千年老參,以及止血化瘀的良藥,很顯然皇上並非龍體欠安,而是受了傷。”
“皇貴妃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本宮尚且不知。但既然未央宮眾口一詞,隻說皇上染病,連端陽王也能進宮請安,且全身而退,為何不允準我等前入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