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母親,得知了她不曾知曉的舊事,夏南心裏一陣密集的痛――想起曾要嫁給顧文的母親,每一天都是那麼開心幸福笑顏以對的樣子。她亦始終開懷於母親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給予她保護疼愛的顧文,卻從不知道,彼時的母親也曾麵對過老爺子的百般諷刺刁難。而也許母親所承受的辛苦,要比她經曆得更多――起碼顧匪隻是一個養子,而顧文,則是老爺子的親生兒子。

“你說得對,我跟我媽媽一樣,都幸運地愛上了顧家的男人,也都因此不幸地認識了同樣姓顧,卻始終致力於毀掉兒子幸福的你。但有一點,我會與媽媽不同…我要比她更堅強。我會讓你明白,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不能真正地打擊到我的決心!我要讓你親眼看到,我與顧匪永遠都要在一起的事實!”

夏南字句清楚地說,“如果你覺得用一份病例就能做到要挾目的的話,我更加不會讓你得逞。不勞你費心費力,這件事,我一會兒就對他坦白說明!”

“所以說,你這孩子真不夠聰明。”

與夏南相反,老爺子淡定的表情分毫未變,“這哪算要挾,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如果隻是簡簡單單地‘除掉’你,我又何須費此周章?”

夏南滿腔怒憤被這一句頂住。預期老爺子會出現的氣急敗壞,也沒見到。

“特地把我帶到這來,不就是想讓我看清自己的劣勢嗎?”良久,她悶悶地問。

“隻說對了一半。”老爺子搖頭,一臉高深,“說到底,你如何並不在我的關心範圍。而在你身上,我唯一在意的隻是你帶給顧匪的種種影響。”

“你向來喜歡在我麵前表現對顧匪的‘愛’…暫時就勉強定義為‘愛’好了。我倒是一直都想問你,你心目中所謂的這份‘愛’,究竟是什麼樣的?”

老爺子突然這樣問,讓夏南一時困惑。

“不離不棄,永遠與他在一起。”想了下,她這樣說。

愛他,便想永遠陪在他身邊,執子之手,攜手白頭。從此一切喜樂辛酸,共同麵對,共同承擔。

“就這?”老爺子似乎很詫異。

夏南有點摸不清楚他的意思,愣愣地點了下頭。

“嗬!我還以為是多麼歎為觀止的感情呢,原來僅此而已。”老爺子麵露嘲笑,“還以為,你已經成熟到會把顧匪的利益擺在第一位。”

“當然!他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人,他的一切都比我所具備的更重要!”

夏南連忙回應,無論如何不想被老爺子看扁。

可終歸她輸在年少稚嫩的一點,終歸不懂很多話說出口總要分清時間地點,切不能誤入他人設置的圈套裏麵。

“那我問你,如果你對顧匪的感情,與他的自身利益產生矛盾,兩者隻能選其一才能成就另一方,你會選擇哪邊?”

果然,老爺子滿意地看著夏南主動踏入他輕易設下的陷阱後,便迅速拉緊束縛的繩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夏南一時不能領悟。

“我們不妨直白一點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死巴著顧匪不鬆手,那也沒關係,就隨你們好了,可因為你的任性妄為,顧匪卻要因此付出相應的代價――他在‘顧氏’,甚至在顧家的所有一切將被剝奪:事業、名譽、地位、也許還有金錢…總之,最終除了他自身,他將一無所有。如果你們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非要在一起的話,隻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夏南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明白了老爺子的用意。

如遭晴天霹靂。

薑是老的辣,老爺子果真不同於寧,很清楚她真正的死穴在哪裏――無論自己麵臨怎樣的艱難困境,都無所謂。可她唯獨不願看到顧匪受到任何源自於她的牽連。

毫無疑問,老爺子這陷阱挖得妙極,讓她結結實實地摔了個跟頭,甚至沒有再站起來的可能。

“如果…如果沒有顧家…他也會過得很好,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總能重頭再來…”

可若放手,又談何容易?夏南囁喏著抓住自以為的希望。卻不知這話是在反駁老爺子,還是在說服自己。

“重頭再來?說得輕鬆!”老爺子輕斥,不遺餘力地繼續打擊,“你要他怎麼重頭再來?從哪再來?他自小在顧家長大,富足安逸的少爺日子已經過慣。即便曾有一段時間不肯順從我的安排,非要去做什麼賽車手,雖是取得一定成功,可那行當畢竟也是個吃青春飯的玩意兒,危險不說,總歸不能做一輩子。除此之外,你以為一個即將奔赴不惑之年的男人,輕而易舉地就可以重新發展新事業?別天真了!

少了顧家的支撐,他唯有從最小的事做起…你也別忘了,就算他具備養家糊口的能力,可那期間,如果你們真在一起,他還要負擔供養你……想想看,隻為你那麼一份不值錢的狗屁‘感情’,他將麵臨到生活最重大的挫折與困境,縱然他會甘願,你又忍心嗎?”

“如果你敢承認忍心的話,我隻能鄙夷你這份自以為是的感情了!你哪裏懂什麼真感情,不過是個始終向大人索要糖果不知羞恥與節製的孩子而已…你不是愛他,你隻是自私。”

顧老爺子最後一句,正中要害。

夏南本能般抖了下肩膀。隻覺心頭那份最為引以為傲的感情,突然變得不具備任何實際的力量。

是啊,虛幻而不可捉摸的“感情”,說到底究竟有何意義呢?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日子過。

而事到如今,選擇的天枰,她的堅守與顧匪周身圍繞的光芒,明確地被擺在兩邊。她無法同時獲得,隻能選一個。不舍放棄,卻也不忍他受創。

夏南,你選哪邊?

你究竟還能…選哪邊?

“我的話隻有這些,相信你不至是個蠢到家的孩子,利害關係孰輕孰重,也該有個分寸考量,想清楚了就盡早下決定,免得大家都跟著睡不安寧。走吧。”

顧老爺子重新轉過頭去,不再看向夏南。她之前那一抹類似絕望的表情,已讓他獲得了預感成功的滿足。

夏南站在原地,無法移動腳步。

如此厭惡這個地方,她恨不能拔腿就跑。可心裏卻有一抹阻止的聲音。

她不能就這樣走。

她不能就這樣被老爺子設下的圈套擊潰。不能,離開顧匪。

一定有辦法的…還有辦法…

“為什麼,你一定要分開我們呢,爺爺?”心底某種曾始終堅持的力量片片破碎,痛得心神俱裂。她清楚,那是尊嚴被剝離的創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