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笙笙,穿我的(1 / 3)

有一天,秦家來了客人,時瑾不在小樓,她摔碎了碗,偷偷藏起來了一塊碎片,等到薑女士去給她倒水的時候,她割破了手。

不過她很久沒吃東西,沒有力氣,割得不夠深。

時瑾幾乎瘋掉,將小樓裏所有的東西全部搬走了,除了一張連邊角都被磨平的床,後來,她就再也沒有下過床,一直躺著,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她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小小的一團縮著。

“時瑾。”

“嗯。”

她恍恍惚惚的,眼睛卻睜得很大,聲音很輕,像夢囈:“我想回家。”

“時瑾,你帶我回家吧。”

“我想我媽媽了。”

時瑾握著她的手,跪著在她唇邊親吻,低聲地求她:“笙笙,哪兒都不要去,你就在這陪我好不好?”

她恍然驚醒似的,瞳孔放大:“哦,我想起來了。”望著樓頂,她自言自語著,“我媽媽已經不在了,我回不了家了。”

“笙笙,你不要我了嗎?”他的聲音,微顫。

她轉頭看他,眼神空洞,瞳孔像蒙了厚厚塵土的琉璃,沒有一點光亮,木然又怔忡地看了他許久,才張了張嘴。

“時瑾。”

聲音沙啞,奄奄無力。

她說:“以後不要使用暴力好不好?我怕有人向你尋仇。”

沒有等他回答,她自顧在說,像是囑托,一條一條,說得很慢,聲音細若蚊蚋。

“你也不要總發脾氣,你笑起來好看一點。”

“你別抽煙,也不要生病。”

“你那麼聰明,長大以後可以當醫生,我喜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若是你做了醫生,我就不怕你總是受傷了。”

她似乎累了,呼吸卻很淺,停頓了很久,用指腹輕輕拂他的臉:“我希望你像個普通人那樣活著,不用在枕頭底下放槍。”

她啊,竟在交代後事。

時瑾用力抱住她,恨不得揉進骨頭裏。

他伏在她肩上,眼角滾燙的淚落在她脖頸:“求你,”他哽咽,“別扔下我。”

他又哭了。

時瑾曾經跟她說過,母親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掉過一滴淚,八年時間,流過血,隻是沒有眼淚。

她卻見了兩次了,都是因為她。

那次以後,他便寸步不離。

她沒有再自殺,因為不需要了,她已經吃不進東西,連喝水都會吐,知道來了好多醫護人員,但她看不太清楚,也聽不大清楚,不知道他們和時瑾說了什麼,然後他似乎很生氣,把他們都趕走了。

恍恍惚惚的,她像聽見了時瑾在喊她,歇斯底裏似的。

“薑九笙!”

他緊緊勒著她的腰,聲音響在她耳邊,幾乎嘶吼:“你給我聽好了,”像聲嘶力竭後,突然無力了,“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

話音沉甸甸的,越到後麵越沒了聲,像被掐住了咽喉,他重重喘息著。

過了很久,她耳邊才傳來時瑾的聲音:“你要是死了,我就多活一天,料理好你的後事,我就跟你埋在一起。”

那時候,時瑾才十八歲,最好的年華。

薑九笙低頭,把眼淚蹭在時瑾衣服上,沙啞的煙酒嗓帶了濃濃的鼻音。

她悶著聲問:“後來呢?”

回憶到此,時瑾說完了,卻許久回不了神,他稍稍用力,把她抱緊一些,仍是心緒難寧,時隔八年,依舊心有餘悸。

因為差點失去,想起來,心都會疼,會怕。

他沉默了頃刻,瞳孔裏還有尚未褪去的蒼涼:“你好轉之後,我就著手準備,想將你送出國,離秦家人遠遠的。”他低頭,親了親她通紅的眼睛,“在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

她抬頭:“是意外?”

“不是。”時瑾頓了頓,說,“是秦行。”

因為秦家的繼承人不能有弱點,秦行一直容不得她。

“不過,我提前知道了他的計劃,就將計就計了,想借此機會讓你在車禍中脫身,隻是沒料到秦行會做那麼絕,製造了連環車禍,那場意外傷了很多人,其中有一對母女當場死亡。”

薑九笙很快就想到了:“死的那個女孩和我換了身份?”

真聰明。

時瑾點頭:“你若是還活著,秦家不會善罷甘休。”

他偽造了屍體,讓她金蟬脫殼,然後,她便養在了薑女士家裏。

他斷了秦明立一根尾指,毅然離開了秦家,去了耶魯學醫,養一條博美犬,變成了與人為善的紳士。

他花了八年時間,重新站在了她麵前,以她喜歡的樣子。

他說了許多許多,她消化了很久,眉頭卻越皺越緊,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翻天覆地,像卷土重來的風暴,衝撞翻湧沒個消停,可偏偏,毫無思緒與規律,什麼都理不清,纏纏繞繞擰成了一團亂麻。

許久,她問時瑾:“我身上這個疤是怎麼來的?我問過醫生,說不是車禍。”

“是良性腫瘤,在去秦家之前開了刀,因為留了疤,你說不好看,非要讓我帶你去紋身。”時瑾帶著她的手,覆在自己右腹上,“我也是那時候紋的,和你的一模一樣。”

“時瑾。”

“嗯。”

她狐疑不決了許久,仰頭看時瑾的眼睛:“我失去記憶不是因為車禍事故對嗎?”

上次常茗給她做催眠時說過,她的意識裏,有過催眠暗示。

或許,和她的病有關。

時瑾沉吟,說:“是催眠。”他伏在她肩上,低啞的聲音輕輕繞進她耳裏,帶著他微重的呼吸聲,“我怕你自殺,若是再來一次,我可能真要瘋了。”

果然。

與她的猜想一樣,重度抑鬱症的治愈幾率很小,除非破釜沉舟,記憶催眠雖然冒險,卻是短期內最有效的方法,那時,她已經有了自殺傾向,時瑾根本等不起,隻能劍走偏鋒。

怪不得忘得這麼一幹二淨。

薑九笙起身,麵朝眼前的小樓,凝視了很久,邁開了腳步。

時瑾毫不猶豫地拉住了她。

“笙笙,”他搖頭,眼裏有央求,“別進去。”

她沒有收回腳,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