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火裏妖冶肆虐的火舌,成為顧靖蕁死前最後的意識。
再恢複神智時,顧靖蕁感覺身上的灼傷感減輕了不少。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肚子,卻發現渾身的力氣突然恢複了過來,心下狂喜不已,覆在腹部的手顫抖著蜷成拳頭,似乎這樣就能感受到那個鮮活而脆弱的生命。
耳邊傳來一陣嘈雜聲,她聽到有人尖叫,有人大聲嗬斥,真實而混亂,反複衝擊著她被火海濃煙封閉的混沌意識,硬生生將她驚醒了過來。
顧靖蕁霍地睜開眼,卻見頭頂的天湛藍無雲,卻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兩團濃煙自她身側滾滾升起,撲向左右臉頰的火苗毒辣無比,肌膚似乎被烤得張弛了幾分。
她心下大驚,扭頭看向四周,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簡易台子上,身邊圍著的稻草正滋滋冒著火,她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縱身一躍就跳出了火圈。
她逃出來了!
雙腳著地的踏實感,幾乎讓她喜極而泣。下一刻卻發現了不對勁兒,隻因撐在地麵的那兩隻手,白皙小巧,掌心雖有薄繭,卻遠遠不及她的手有力。
這難道不是她?
顧靖蕁低頭看著這副軀體,腦中卻快速閃過一幅幅畫麵,她頭痛欲裂,雙手緊緊抱著腦袋,原先的狂喜頃刻間被鋪天蓋地的悲慟替代。
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已經隨著前身的殞滅永遠消失了!
永遠不會回來了!
顧靖蕁雙手抱著肚子,屈膝跪在地上,終於放聲大哭。那一場火裏撕心裂肺的疼痛,那壓抑了整個人生末尾的悲涼,那無法為腹中胎兒請命的尖叫和呐喊,全部化為這重生一世撕心裂肺的哭聲,痛痛快快地宣泄出來。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跪著的瘦弱女子身上,或不解,或憤怒,或心疼。
他們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人哭得這麼撕心裂肺,那甚至不能算是哭泣,而是來自生命深處的哀吼,壓抑了整個漫漫人生,於這一刻撕扯著喉嚨,肆意噴發。
從那哭聲裏,他們仿佛聽到了對命運的不甘和反抗,聽到了頭頂這片天跟著崩塌了的轟鳴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靖蕁的哭吼聲小了下去,啜泣聲依舊不輕不重地充斥著在場眾人的耳膜,她還是彎曲著身子,雙手緊緊抱著肚子,那蜷縮起來的模樣,無端讓人心中發疼。
這時,卻有人撥開人群走來,厲喝出聲:“你們都愣著幹什麼?誤了時辰,害了皇後娘娘的鳳體,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掉的?”
話音剛落,人群裏頓時起了不小的騷動。剛才顧靖蕁的哭聲已經讓眾人心生憐憫,都以為她是因為被火祭的處境而心生絕望,再聽到這樣的話,頓時怒從中來,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怒斥此番卑劣行徑。
“安靜安靜!”那人大喊一聲,待看到眾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他身上後,當即朝著京城的方向作了個揖,大聲道,“各位請勿驚慌。此次皇後娘娘鳳體抱恙,國師已經出卦,需找合適之女上祭天神,這是天神的旨意,我們也不過是遵從旨意行事。”
周圍的議論聲忽然就小了下去。他們知道,國師從不輕易出卦,一旦出了就沒有回旋的餘地。雖然他們對跪在地上的女子心存同情,可到底不會為了一個陌生女子而忤逆當朝國師的意思。
那人滿意地看了看,隨之給身側的仆人使了使眼色,當即有兩人衝顧靖蕁走過去,想要將其抓回到台子上。
不想,一直屈膝跪著的顧靖蕁卻突然抬起頭來,哭得紅腫的雙眼冷酷無情地瞪著他們,像一頭要吃人的獅子,沙啞著嗓子叱道:“我看誰敢動!”
許是為她話中噴薄而出的煞氣所震懾,那兩人驀地刹住腳步,猶豫地看了看她,竟然不敢再往前挪動一步。
“你要抗旨不遵嗎?”那人雙目一眯,隻當她在垂死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