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牧昭靠坐在車內,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
遠處傳來一陣極有節奏的梆子聲,提醒著城中未眠人此刻的時辰。那聲音遙遠似天際飄來,和著噠噠馬蹄聲、車輪軲轆聲,無端讓人多了幾分暗夜行走的勇氣。
馬車行過江城那條白日裏最熱鬧的街市,往左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沒走幾步,卻被迫停了下來。
舒牧昭本來還有些犯困,正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車子停下來的瞬間,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黑暗中一雙眸子清如水亮如星,似乎要穿透車簾看到外麵的情況。
她袖中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低聲問道:“李管家,怎麼了?”
趕車的是李管家,身子朝車內側的方向側了側,沉聲回道:“小姐,巷子對麵有一輛車攔住了咱們的去路。”
舒牧昭抿了抿唇,可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對麵趕車的男子已經衝這邊喊了起來,“對麵趕車的大兄弟,可否讓個路?”
聽到這話,李管家頓時鬆了一口氣,再看說話那人眉宇生得大氣凜然,眼神純正堅定,一顆心也穩穩當當地落回了肚子。
可他看了眼這條小巷,狹窄僅容一輛馬車經過,他們要讓路,必然要將車退出巷子,一來一去之間,肯定花費不少時間。
他能等得起,自家小姐卻守了一夜,多少都會吃不消。
思及此,他衝對麵那人拱手道:“這位兄弟,真是不巧。我們實在是有急事要從此處經過,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出門的,還請你們……”
“李管家,讓他們先過……”
“閔東,讓他們先過……”
兩輛車內同時響起一男一女兩道聲音,聽起來極好分辨,可聽過後再回想起來,卻發現那兩道聲音盡顯低沉自持,詭異地融合於那一線尾音處,消逝於夜風裏。
這一刻,車外的人竟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家主子剛才有沒有說過話。
死寂般的安靜中,卻有一道清脆的哢嚓聲,像是被人捏碎了杯子,也碎了一夜的好夢。
李管家連忙側過臉,看向車簾內一動不動的身影,低聲道:“小姐,您怎麼了?”
車內靜默良久才傳出聲音,沙啞低沉裏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沒事,趕路吧。”
“是。”李管家聽出她語氣裏的疲倦,心中越發焦急,剛好對麵的車子已經撤出了巷子,手中馬鞭連忙揚起,打在了馬背上。
那鞭尾似乎也帶了風,在這逼仄的空間裏無聲而動,而後悄無聲息地竄到對麵車子邊,掀起那邊簾,露一方側臉。
那臉,如玉般白潤,線條如鬼斧神工般完美,月光悄然鑽入車中,黑與白的碰撞,刹那間似乎憑空生出幾縷光芒,正好將黑白的割裂聚於那方側臉上,起於白月光的瑩潤,此刻卻終於戛然而止的冷硬。
李管家匆匆瞥過,心中突然升騰起莫名的感覺,還欲再看一眼,那簾子卻已經無聲落下,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暗暗吸了口氣,甩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重又將視線放到麵前的道路上來。
兩車相錯間,仿若有一股鬆木香飄散在小小的巷子裏,淡而冷冽,和著夜風中若有似無的血腥味,無孔不入地鑽入肺腑,攪得人胸口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