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牧昭側靠在車壁上,眼瞼微闔,兩排睫毛像是染了霜的蝶,無力地低垂著,晃動的簾子裏闖入一線月光,照亮兩行蜿蜒的晶瑩,那晶瑩似霧非霧,映一滴滴鮮紅,冷冽又妖冶。
那是血的顏色。
良久後,舒牧昭睜開眼,看著右手虎口處的血,忽然用左手捂住唇,眼淚洶湧而出。
她在哭,整張臉都埋進抖動的雙肩裏,卻拚命克製著聲音,留一絲細碎的嗚咽聲,夜風拂過,卻又了然無痕。
她本以為,在接受了舒牧昭的身份後,自己已經能夠坦然麵對前世的一切。那些不屬於這個身體的牽扯,也被那場大火燒得一幹二淨。可是當聽到那個聲音時,她才猛然發覺,那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
說什麼前塵盡斷今生複仇,到頭來卻被一句話擊得潰不成軍。
多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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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東繼續駕車前行,從巷子這頭趕車到那頭,又鑽進一條小巷裏,眉頭越皺越深。
他們趕在城門下鑰之前入了城,卻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麼,不去找落腳之地,反而在城中漫無目地閑逛著。現在倒好,所過之處無不是關門歇店,漆黑一片。而他們來此皆是臨時起意,也來不及準備什麼,眼下卻遇到了個難題——
今晚該歇於何處?
閔東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向車內的人,“主子,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去衙門。”車內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過了片刻,又聽他問道,“剛才那輛車,是哪個府上的?”
閔東詫異了下,極少見到自家主子會過問其他不相幹的事情,連忙回他,“如果屬下沒看錯,那應該是輔國大將軍府的車子。車內的人想必就是傳說中易怒易衝動做事沒腦子卻頗得皇上看重的舒大小姐了。隻是,這麼晚了,這位舒大小姐不在房裏好好睡大覺,跑到街上來做什麼?”
“不用管。”車內的人似乎嫌他話多,並不接腔,直到下車時,都保持著沉默的姿態。
閔東將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了衙門門口,大步上前去敲門,門環叩響的金屬聲在夜風中回蕩,硬是將人一夜的好夢擊個粉碎。
過了好久,那厚重的門緩緩開出一條縫,看門衙役睡眼惺忪地瞅了眼閔東,不耐煩道:“誰啊?大半夜擾人好夢,還想不想活了?”
閔東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裏格外亮眼,他瞥了眼裏頭漆黑的衙門,笑嘻嘻道:“快去稟報你家老爺,淩王到此,速來接駕!”
“淩王到了關俺們啥事?”那衙役打著嗬欠,口齒不清地嚷了一句,轉身就要把門合上,腦子卻在這時突然反應過來,驚叫出聲,“你說什麼?誰來了?”
閔東一臉壞笑地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淩王來了!”
說著,他還拍了拍那衙役的肩膀。
那衙役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般蹦了起來,順著他的手看過去,下一秒見鬼似的狂奔進去——
“大人大人……”
閔東看了眼那衙役踉踉蹌蹌的背影,心頭莫名升起一股同情。
主子來了,估計有很多人都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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