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牧昭走進門,一下子就察覺到了空氣中的不對勁兒,仿佛聞到了媚香樓前那些小蟲子身上的氣息,血腥味兒裏帶著一縷酸澀。
她心中起疑,站到慕容淩身邊,凝眸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幾株柳樹孤零零地長在窗下,此刻正隨風搖擺著,柳條纖細婀娜,襯著暗沉深遠的天幕背景,卻像是半夜舞動的鬼魅般,教人心中膽寒。
她隻看了幾眼,隨即將視線收了回來,唇角一勾,打趣道:“我本來以為王爺已經早早歇下了,過來也隻是碰碰運氣,誰料想,竟然還被我碰到了。”
慕容淩眸光微閃,目光自那側臉上掠過,隨即收了回來,淡淡問道:“這樣好的夜晚,舒大小姐竟然睡不著?”
舒牧昭不禁挑眉,“王爺不也一樣?”
忽然之間,沉默無話。
慕容淩多少能猜出她來此的用意,隻是在見過沉巧後,已經沒有傾吐內心的欲望——
見她,隻是想起了他的阿靖。
可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阿靖。
他的阿靖,已經隨著那場大火灰飛煙滅。
當年的沈皇後是何其殘忍,竟是連全屍都不給留,可這些年他對她的想念,並沒有付之一炬,反而是日漸增多,多到溢出的時候,他忽然就想見她。
而他居然從舒牧昭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他看著眼前這張陌生的臉和陌生的表情,心中卻是備受煎熬。有時候,他甚至在想,如果阿靖還活著,再見到他的時候,是否也會如舒牧昭這般視他於無物,又或是純當陌路人?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忽然覺得呼吸困難,手指忍不住扣住窗欞間的縫隙,不一會兒,指縫已經稀稀落落掉下一點點碎屑。
正心煩意亂間,他聽到舒牧昭冷靜而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淩王爺為何睡不著?可是今晚的戲太精彩,以至於興奮過了頭?”
“嗬……”慕容淩深深吐出一口氣,自嘲笑道,“如今看來,似乎你更興奮些?莫不是你對這出戲有什麼想法?”
舒牧昭揉了揉眉心,懶洋洋地靠在了窗欞上,眼眸微垂,遮住此刻的冷靜和疲憊。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在窗欞上刮了刮,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慕容淩正望著那隻手出神,卻聽她說道:“說起來,我還要感謝王爺。若非是你及時阻攔住了芙蓉的邀請,此刻該待在大牢裏的人就是我了。這個坑,瞧著就在腳下,讓人瘮的慌呢!”
“你會怕?”慕容淩挑眉問她,想要從她臉上找出點害怕的情緒,奈何不知是她太善於遮掩,還是他功力不夠深厚,竟然瞧不出任何端倪。
舒牧昭卻隻是嘲諷一笑,懶洋洋道:“別人挖坑,我是不怕的。怕就怕,王爺某天來了興致,突然想要試試挖坑是什麼感覺,一把將我坑到了裏麵。”
頓了頓,她繼續道:“其實,芙蓉是你的人吧?”
慕容淩凝視了半晌,絲毫沒有意外,隻是淡淡道:“你比本王想象的要聰明很多。不過,你是怎麼發現的?”
“其實王爺早就出手了,今夜這一切的目的也是為了我,對不對?”舒牧昭自始至終都是低著頭,腳下在不停地畫圈,她怕一抬頭,就被人看到臉上無法掩飾的落寞。
從李管家告訴她,那黑衣男子還沒走到府衙就被毒死之後,很多事情就已經想通了。如果不是他殺,那就是自殺,但無論結果是什麼,都與閔東脫離不了幹係,甚至——
那毒藥還是閔東提供的。
到了這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黑衣男子是慕容淩特意安排的人!
他算準了她會上台救離悅,便讓黑衣男子準備了那些小蟲子,專程等著她走入。如今,她更好奇的是,臨到那一刻,他為何會突然跳出來,阻止了那黑衣男子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