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三月初九,蘭兮起來服侍她媽媽往前院去。
原來那位新姨娘已於昨日晚間入府,為著她懷有身孕,那邊太太免了許多禮數,隻於今日辰起與家裏要緊得人廝見了。
她媽媽走後不久,蘭兮看著她兄弟吃了飯,就有她姨丈跟前的小廝叫崔岩的過來送東西。這小廝不過十三四歲,眉目間頗覺憨厚,又與玲瓏相識,於是就叫進來說話。
玲瓏問他:“什麼貴重東西偏巴巴的這會送來,可給太太們瞧了?”
“正是太太瞧過了,才讓送過來的。”
蘭兮看去,卻是尚繡工字錦的盒子,打開看原來是一對獸頭鈕螭龍紋的印璽,一方小篆刻著同道,一方刻著雅合,她便猜出**分,不覺紅了臉,又覺便這樣送到這裏大不合規矩,未免粗率些,心內不快,臉上也有些悻悻的,隻得命玲瓏收起來。
又命枕玉給那小廝遞了茶在矮凳上坐了,一邊和他閑話,那小廝本是常在外班站隊的,並不曾受過這樣的抬舉,一時臉熱便道:“外邊都傳姑娘西施貂蟬樣的人,竟不想又是這樣隨和體恤,卻不象我們家裏那幾個姑娘。”
“你們家姑娘也是極好的,隻是你不常在府裏走動,到別枉聽了旁人閑話,那就不好了。”
那小廝何等聰敏,道:“姑娘說的很是,我們也常聽說我們大姑娘最是憐弱惜貧的,每每那個丫頭受了氣或是家裏有個故事,大姑娘總提點著安撫,沒有不妥貼的,大姑娘和姑娘你交好,這就是人常說的同氣連聲了。你們二人到象是親姐妹是的。”
恰玲瓏進來聽他這樣說,笑罵道:“好你油嘴的葫蘆,偏在這裏鋸了口,隻撿好話糊弄我們,我也常聽你在別處這麼說,沒的叫人不待見。”
“姑娘和眾位姐姐麵前我哪裏敢渾說,玲瓏姐姐和戴川大哥相熟,可以打聽一下,我崔岩可是那種心口兩樣,明裏暗裏兩張皮的麼?”
小廝說這話時麵皮也漲紅了,枕玉罵玲瓏:“看把你張狂的,人家才幾歲,你便這樣欺負。”
崔岩見問,作勢壓低聲音道:“姐姐姑娘不知道,這裏邊有個緣故,戴大哥竟是因為不受咱們這位新姨娘的待見,拿了個錯,本來鬧著要攆出去,還是老爺念舊,著他在西邊料理行李物事呢。”
“這位姨娘倒肯動氣,可終究為了什麼呢?”
“還不是因為戴大哥說了句凡伶人便隻有兩件事見長”,話到此那小廝雖張口卻未接下去。
蘭兮便知不是好話,也不計較。
玲瓏道:“原來這個姨娘卻是個唱戲的,”
“可不是嗎,她原是西寧督護府胡老大人養在家的戲班子裏的小旦,那日胡老大人請咱們老爺過府聽戲,第一出是《邯鄲記》,這姨娘辦的是何仙姑,一副伶俐模樣,當時咱們老爺就說,這小旦似乎哪裏見過,麵熟得很,胡老爺道咱們老爺雅好天音,不如放在身邊,以慰舟車勞頓之苦,當晚就做了這順水人情。”
“這麼說來這位姨娘你是見過的,卻不知樣貌怎樣,性情如何?”玲瓏問他。
“豈止見過,本來跟老爺在西的人就不多,凳大哥被攆後,就是我在近前伺候,說起這位姨娘的相貌,”崔岩頓了頓,瞧了一眼蘭兮低頭道,“說句該打的話,倒跟蘭姑娘有幾分相像呢”。
眾人皆覺詫異,崔岩道:“隻你們日後見了就知道我說的不差,雖說有幾分像,可這姨娘臉上全無表情,冷若冰霜,行動上也透著小家子氣,哪裏比得上蘭姑娘端莊和悅,一望就知是富貴多福的。”
玲瓏笑罵:“如今在這裏奉承我們,明又不知道哪裏去奉承別人,也不知道你肚子裏存了多少好聽的話,到難為你都記得。”
小廝隻憨笑,玲瓏又問:“隻不知道戴大哥究竟什麼錯處讓新姨娘拿住了?所以說這姨娘刻薄心小呢,原是為了守安定候陳家送了兩盆波斯國來的叫碎臘紅的花,誰知咱們這位新姨娘見了這花喜歡的上前去聞,竟不想暈倒了,虧的我跑的快就近請了郎中來,否則亂子就大了,後來新姨娘問下來,人說是戴大哥讓搬進內室的,也不知她如何跟老爺說的,從此隻許戴大哥前堂聽差了。”
眾人聽罷都自嗟呀,這時聞聽院子裏有人聲,原來是楚姨媽回來了,那小廝便自出去不提。
蘭兮見了她母親,原想聽聽新姨娘的故事,楚姨媽卻不提起,隻問她送來的東西可收好了,又道:“你姨丈為著府裏添丁進口,喜事連連,又時逢春月,吩咐下讓你和她家姑娘們同去攬月閣挑些古董珍玩,也是添新納彩的意頭,還特差人囑我告你隻管撿喜歡的拿,莫要生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