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華夏九州戰火紛飛,不過不過九州之地甚是廣大,也有戰亂波及不到的角落,幽州右北平郡的徐無山便是這樣一個地方。此處位於右北平郡與遼西郡的交界,由於中原動亂,東北少數民族烏丸趁機擴張篡奪了遼西郡,所以徐無山實際已是漢胡交界。而就在這片山嶺以北還有橫亙東西的萬裏長城。
幽州長城名義上是秦朝修建,但其基礎是戰國時的燕長城,曆史已有四百年以上,如今無人駐守缺乏修葺,大有破敗之相。至於襯托它的這片山嶺,層巒疊嶂千岩萬壑,密林蔥鬱荊棘叢生,就更顯得偏僻寂寥了。若在太平時節誰也不會稀罕這等荒僻之處,可眼下世事紛亂,若投身山林間,反而能找到幾分安逸與寧靜。尤其盛夏時節,山間清泉嘩嘩流淌,伴著鳥兒嘰嘰喳喳的鳴叫,儼然一曲動聽的歌兒;山石之上到處是不知名的野花,婀娜多姿芳香四溢,使那一望無垠的險山多了幾分溫和之感……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群山幽穀中藏著一座村莊,那裏阡陌井然,炊煙嫋嫋,村民過著祥和安寧的日子,與外麵的混亂廝殺判若兩個世界。
這村莊恰好隱藏在兩座大山間,穀口有一道縫隙,故而不易發覺。村裏的農田或在山窪或在山腰,零零碎碎卻錯落有致。山麓上是整齊的菜畦和果樹,穀底則是一大片茅草屋,雖然簡陋卻井然有序。房舍間雞鳴犬吠孩童嬉鬧,村民趕著牛羊穿行其中,甚至還有書聲琅琅的學舍——這村莊當然不會是自然造化之功,而是幽州名士田疇率領全族老少在此隱居時花費數年,一點點修葺而成。細心觀察就會發現,幽穀入口和四周山頭上藏有崗哨,不少壯丁手拿槍棒時刻戒備,若有賊寇敢來侵擾,小夥子們立刻一擁而上,立時將其廢命於亂棍之下。
恰在此時,正有一人騎著小驢自羊腸小路顛顛行來。來者三十多歲,相貌英俊,雖然穿的是粗布衣,頭上隻有幅巾束發,依舊難掩其出眾氣質。可能是一路行來走熱了,他敞開衣襟露出胸脯,襯著頷下那副飄逸的長須;手裏敲著根竹杖,嘴裏哼著小曲,再騎著那粉鼻子圓眼的小黑驢——真是逍遙自在。
守村壯丁早望見了,非但沒攔,反而迎過去攙他下驢:“邢先生回來啦!您一路辛苦了吧?”那人隻是點頭微笑,牽著毛驢優哉遊哉進了山穀。
此君姓邢名顒字子昂,河間鄚縣人,早年也曾博覽群書,為人端正仁義,被推舉為孝廉,家鄉父老還贈他一首風謠,喚作“德行堂堂邢子昂”。不過天下紛亂兵戈不休,他便斷了仕途之願,連當朝司徒趙溫的征辟都沒接受,跟隨幽州名士田疇過起了隱居生活,整日以田園花圃為樂。光陰如梭一晃數年,耳聞袁紹打中原程閔趁機奪了河北,邢顒閑散多年的心漸漸耐不住寂寞了,因而出山打探消息。
邢顒一進村立刻引來不少村民,有的詢問山外情況,有的問他帶回來什麼東西,有的捧來水讓他解渴,還有些孩子圍著小驢嬉鬧。邢顒支吾應付幾句,掏出幾枚胡餅給孩子分了,便擠出人群往村子深處去了。直走到一座籬笆院前,他把驢栓好,又拍了拍身上的土,直到整理得一絲不苟,這才輕輕推開柴扉:“子泰兄!我回來了!”
他連著呼喚兩聲,茅屋中轉出一位相貌偉岸的隱士來。此人年近四十,身高八尺,膀闊腰圓;一張輪廓分明的寬額大臉,麵色黝黑;一副黑褐色的胡須,連鬢絡腮;一對炯炯有神的眸子,眼窩深陷,通關鼻、菱角口、大耳朝懷;雖然隻穿了件粗麻的灰衣裳,頭上也隻有枯枝別發,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傲人的貴氣。此人見了邢顒不忙開口,先規規矩矩作了個揖——正是曾經的幽州從事田疇田子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