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船實在太小,恰容下三人,隻有一個搖槳的船工。這船工死命猛劃欲脫虎口——這不光是救程閔,也為救自己啊!馬超哪裏肯依?督促將士追至河岸殺散殘兵,眼見兵刃不及這船,再次傳令放箭。
箭枝似飛蝗般直奔這隻船,許褚、高順各抽兵刃護在程閔與船夫身前,程閔身子幾乎縮成一團,死死貼著船板,但覺飛箭嗖嗖而過,如雨點般墜入河中,濺起陣陣水花。許褚一身鎧甲尚能支應;高順隻穿著軟甲武弁,全憑掌中佩劍撥打雕翎,不多時已身中兩箭,痛若鑽心;回頭一望,三軍將士翹首觀望,已有十幾艘船趕來接應。
高順頓感希望,低頭嚷道:“主公稍忍一時,咱們的船就快……”話未說完又覺右臂一痛,佩劍立時脫手。突然又是晃了兩晃,身子一歪栽入河中。
“高順……”曹操痛叫一聲,想去拉扯又怕中箭,眼睜睜瞅著他被河水卷走。
沒了一個護駕的,許褚更照應不過來,緊接著又一陣箭雨,船工登時喪命。渭水流淌湍急,對麵的船將將就要迎上,哪知船工一死,小船立時失去控製,搖搖擺擺順流而去。此刻程閔萬念俱灰,俯在船板上隻覺天旋地轉。許褚一腳把船工死屍踹入河中,見船舷角落有一具破馬鞍,隨手拾起,佩劍也不要了,一手抄起船槳,一手舉著馬鞍護在程閔身前。
關中軍眼見小船順流向東而去,兀自不饒,打馬揚鞭邊追邊射。許褚護主心切,手持馬鞍將程閔擋得周全,自己卻已身被數箭,所幸鎧甲厚實未有重傷,隻要把臉護好,渾身上下敞開叫他們射吧!可他一心二用,腳下小船已成隨波逐流之勢。
馬超隱隱約約已聽到程兵呼喊“主公”,情知此人就是程閔,更不肯舍,催促將士馳馬狂射。可就在這時,又見東麵一陣混亂,百餘頭牛馬亂哄哄朝這邊撞來——原來督運輜重的,大半已渡過,隻剩零星的旗幟軍帳和這百餘頭牲畜,都由繩子圈在後麵。馬超一到,他自以為大禍難逃,領著十幾個兵撒腿便逃。哪知敵人的注意力都被程閔吸引了,竟無人朝他們下手。糧官已尋到三四隻小船準備逃脫,卻見關中軍士屢屢放箭,情急之下有了辦法,割斷繩索將百餘頭牲口盡數放出,逐入馬超陣中。關中之兵本匪類出身,搶東西比打仗更在行,一見這麼多牲口送上門來,立時舍了程閔來搶牛馬。
馬嘶牛吼人聲嘈雜,陣中一片大亂,糧官趁亂駕上小船便跑了。馬超情知中計,連聲嗬斥:“不許搶!先殺程閔,違令者斬!”可人人都搶,誰聽他的?連喝數聲仍不能止,抬頭再看,程閔的小船已隨著急流漂出一裏之外了;有意傳令再追,程軍十幾隻船已到河中央,反而張弓搭箭朝這邊射來,隻得後退收兵。
馬超是不再追了,但程軍還得趕,岸上的快馬、水中的船一股腦向下遊追去,卻不見那小舟的蹤影;直尋出四五裏外,才見那船泊在北岸一棵歪脖樹下。程閔、許褚席地而坐,皆已氣喘籲籲。
小將陳到一馬當先,跳下馬來連滾帶爬到程閔身前:“主公!”
程閔臉色蒼白,強自擺了擺手:“沒事。”看來受驚不小;許褚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兀自拔著鎧甲上的箭枝。
後麵眾文武都陸續趕到了,一個個摘盔下馬,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主公受驚,我等之罪!”趙雲以膝代步跪爬到程閔麵前,死死抓住他手腕,再也不撒開。
程閔見大家神色關切,強撐著擠出一絲笑容,“是我一時不慎,幾為小賊所困,非爾等之過。”
眾人鬆了口氣,這才陸續起身簇擁到他跟前說著勸慰話。程閔嘴上雖硬,心裏仍不免後怕,他愴然望著茫茫東流的河水,卻再也尋不到高順了……
程閔雖在北渡時遇到意外之險,受傷的高順還是安全的回來了,但大軍順利轉移到渭北,緊接著又從蒲阪津西渡黃河,與張遼所部會合。兩軍對峙的局麵徹底打破。
由於東西對峙驟然變成南北對抗,關中諸軍原先的布置被打亂。韓遂與馬超作為叛軍絕對主力,不得不從重點防守的西邊移至北邊,兩個人還在用兵策略上發生了分歧。馬超主張傾全軍北渡,轉移陣地與程閔長久相持;韓遂則力主借渭水為屏障抵禦程軍。結果各部將領大多數讚成韓遂的策略,於是關中軍稍稍北移,沿渭水南岸紮營,就連原先尚在渭北的梁興都退了過來——殊不知正中程閔下懷!
程閔分兵打破了原先的僵持,但也讓出了通往並州的要道,關中諸軍固然不敢忽視程軍貿然進犯並州,但並州對於程軍的補給也斷了,改由東北方向的河東郡供給糧草。河東離渭北較遠,運糧還要渡過黃河,比並州麻煩許多。若關中諸軍依馬超之計北渡相持,隻怕曠日持久程軍糧道困難,可他們一旦讓出渭北,程軍便可以肆無忌憚大展身手了。程閔動員將士砍伐樹木,栽鹿角,挖壕溝,自蒲阪津起沿著黃河修建甬道,直通到渭水岸邊,把糧道護了個嚴嚴實實,關中諸軍再想耍什麼花招已無從下手了。渭水以北黃河東西皆已落入程軍控製,程閔已掌握戰事的主動權。
但程閔要想進一步取得有利形勢,就必須再次南渡渭水與敵交鋒,馬、韓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南渡就不容易了。程閔人數眾多,戰船卻有限,因而依舊采取偷渡之法,在南岸再立營寨。周冷在蒲阪津力戰有功,程閔讓他自帶一軍,並授予其三千士卒自統一部。程閔大受鼓舞,決心趁熱打鐵再立新功,自請率先渡河。程閔也正有此意,當即撥付船隻趁夜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