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入秋,八月的天氣卻絲毫沒有要稍緩的意思,烈陽炙熱地烘烤著大地,數十麵赤紅的大旗仿佛被熱蔫兒了一樣,緊貼在旗杆上一動不動。
每年太學開學的第二日,都要舉行祭學大典。皇帝親臨,四品以上文官在列。是極正式、莊重的儀式。此時,一眾學生著學生禮飾,整齊地列在階下。燕軻與許綏寧前後而立,祭過天後,由許綏寧宣祭詞。整個過程十分漫長,學生和官員們的汗順著脖子一路下流,卻也沒人敢擦,都一動不動地立著。而與這些人的難熬截然不同,在文官一列的最前麵,有人卻閑散舒適。
為首的男子一襲絳紫八蛟雲袍,烏發未以官髻,而是一個散髻披下,隨意地散落著。周圍四個婢女前後頂傘打扇,又有小廝在手邊遞茶端送果盤,男子坐在傘下,喝一口茶,吃一顆葡萄,不像是來參加大典,倒像是在外遊玩賞心。
從常洛這邊,隻看得到男子的背影。但從衣飾和做派來看,很容易便知道這人是誰了。
右相,蕭衍。
熙平在演武帝時因相權膨脹而導致動亂,後來便設雙相製,以便相互製衡。左相為副相,僅低右相半級,協助分管朝政。然而蕭衍拜相的第二年,當時的左相孫世放便因受賄被打入獄,心疾發作而亡。後來又有兩任左相,都在剛剛任職不到兩月時,要麼被罷官,要麼被流放。從此左相之位便一直懸空,雙相製其實已經名存實亡,變成了蕭衍一人獨大。而蕭家也憑借著蕭衍的地位重新擠入朝堂,將原本獨占朝堂的薑家,頂出去了大半。
蕭衍最初剛剛拜相時,盡極謙卑,才學又高,處事又得人心意,幾乎是無人不稱讚。然而等到一任任左相被處理掉,才有人驚悟,這個年輕人原來絕不是個善茬。而蕭衍的做事風格也越加驕縱,此時鋪天蓋地的彈劾奏章才開始出現。然而,已經沒用了。他們的奏章都靜靜躺在了蕭衍的桌子上。此後便是朝堂中的一次大清洗,那些上奏章的官員,就再也沒有了上奏章的機會。
許綏寧誦完祭詞,抬起頭來看蕭衍,“右相,該您祭筆了。”
蕭衍緩緩地抬眼,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右相大人。”
“外麵太陽太大,要不,許祭酒將東西送過來?”開口的人嗓音慵懶,帶有一絲調笑味道。
許綏寧極有耐心地緩聲道:“右相大人,祭筆嚴肅,還請您上來。”
蕭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
“右相大人!”
蕭衍往台上走,身後頂傘打扇的婢女卻一個不落地跟了上來。
聽見許綏寧的低聲喝斥,蕭衍一笑,“怎麼,本相本來坐得舒服,許祭酒偏讓本相上來,本相已經遷就了你,許祭酒緣何還要發怒呢?”
許綏寧的臉色一暗,蕭衍這話分明就在指摘他不識好歹,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誰在無理取鬧,下麵的官員齊齊在心裏歎一口氣,許祭酒在翰林院多時,遠離朝政,右相倒是也沒有怎樣為難,可如今,太學祭酒這個位置,敏感的很,也重要的很,許大人的日子恐怕是要不好過了。
許綏寧深吸一口氣,“祭台莊嚴,您的婢女上來並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