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公堂,趙阜被帶上來的時候相較之前更加從容,常洛的憂慮卻更深了一重。今日是她最後的機會了,若是今天敗了,趙阜在大理寺審不出個結果,便要將他押至刑部,由三司會審,到時,她便無法插手。趙阜去了,恐怕也就必死無疑。
她深深凝望公堂外的大門,焦慮的情緒越來越重,開始懷疑將此事委托給蕭衍是否合當,她如今所做的這件事情又是否正確,是否被當時的情緒衝昏了頭腦。想了許久,似乎覺得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今日之事不做,還是會有替罪羊出現,她搏一下,還有一絲希望,而且如今帝京,她也找不出比蕭衍的暗衛效率更高的了,如今這般時間緊迫的任務,也隻有他的暗衛能完成。
吳廣元在問趙阜問題,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目光緊緊盯住門口。她知道付子欣在看著她,卻也不甚在乎了。現今,如果成功了,就算被發現,也沒人來得及做什麼,若是不成功,有人阻擋與否,都已經無所謂了,時間已經不多了。
吳廣元幾乎已經把能問的問題都問了一遍,與休堂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依舊毫無所獲。
審訊陷入一種尷尬的境地,就在這個時候,門口進來一個小吏,衣著普通,與大理寺內辦事的人沒有什麼不同,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身影,常洛卻目光一亮,看著那人繞過正堂,走到自己身後。
“既然如今查不出什麼結果,那便暫且將趙阜收押,等待三司……”
“且慢!”
所有人都看向常洛。
她手裏拿著一遝紙,臉龐因為激動有些發紅。
“回大人,下官有重要證據需要呈上。”
公堂上瞬時就靜了下來,堂上的人呼吸聲清晰可聞,不知道誰的呼吸聲驀地變得急促。
“呈上來。”
證據呈上去,吳廣元隻看了一眼就臉色突變,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付子欣就探過頭來。
他下意識地按住那一遝紙,桌案砰地一聲響,引來了所有人疑惑探究的目光。
吳廣元下意識地做出此番動作之後已經知道自己如此是欲蓋彌彰,閉眼長歎了一口氣,將手挪開,付子欣自然也就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票行的票據和幾張帶血的銀票。
吳廣元將頭頂的烏紗帽摘下,請放在案前,起身走了下來。
一眾人被這一番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卻有聰明的人慢慢明白過來,驚呼了一聲。
常洛看著吳廣元向她走來。
“你是如何找到的。”
常洛未退,直直對上他的眼眸,“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吳廣元輕笑了一聲,神情一如往常平靜,甚至比往常更加顯現出一種平和來,像此時不在公堂,而是置身於山水間,與一個老友談心。
“是啊,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不同。大理寺有你這樣的人大抵是不會差的。”
吳廣元看她的眼神讓她心裏猛地一跳。
下一刻,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吳廣元轉身以一種決絕之勢撞向了桌案案角。
桌案震了一震,上麵呈放著的證物,一下子被撞的散落下來,鮮豔的紅濺落四處,覆蓋上了那些銀票上李林和的血跡,一時間,斑駁地看不清字跡。
常洛伸出去的手,就那樣僵硬地頓在半空中,虛握住空氣,指尖還殘留著綢緞劃過去的微涼。
吳廣元死了。
所有人都處在震驚中沒有緩過神來,從常洛遞交證據到吳廣元觸案而死,這期間,連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有些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這慘烈的一幕中緩不過神來。最先恢複冷靜的還是付子欣,用一聲驚堂木響,把所有人拉了回來。
“大理寺李寺正被殺一案,凶手吳廣元,歸案。”
常洛垂下手,近乎頹唐。
大理寺一案以大理寺寺卿吳廣元觸案而死為結。
案卷上交刑部,至於吳廣元殺死李林和的原因,眾說紛紜,有的說吳廣元貪汙受賄被李林和抓了把柄,有的說是他徇私枉法,做的見不得人的勾當叫發現了。而真正的原因隻有那少數幾個人知道。
“你心情看起來不太好。”
段鍇從整理的卷宗中抬頭,覷見常洛的臉色,問了一句。
常洛搖搖頭,“隻是有些歎惋,吳大人生前對大理寺諸人如何,你我心裏都是明白的,如今因為這件案子,死後卻被人如此揣測,非議。人生前縱有千般的不是,逝者已去,便應給予一方安寧。更何況吳大人……他們便一點好都不念。”
常洛是明白的,吳廣元是個怎麼樣的人,就算他是為潛蛇做事的,但他對他們的好卻是不摻假的。那日給她藥粉防身想必是知道潛蛇的人有可能對她下手。他早就知道,自己在查黃龍佩的事。死前他說的那句話,帶有那麼深的蒼涼,卻又有那麼明晰的歡喜。她,聽出來了他的身不由己。
“人,本就是如此。”
吳思敬淡淡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