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看陶三姑娘狼狽不已地被東廠的人押走了,他以為他的計劃成功了,卻不想之後再沒了動靜。

半個時辰前,他讓人進去狀元樓打聽消息,但進去的人就再沒出來。

裏麵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個疑惑就像是一隻螞蟻啃咬著他的心口,讓耿安晧覺得坐立不安,他手裏的茶盅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

忽然,他眼角的餘光瞟到兩個不超過十四歲的小公子從對麵狀元樓裏說說笑笑地走了出來。

這還是自那些東廠番子把幾個學子趕回狀元樓後,裏頭第一次有人走出來。

耿安晧心念一動,想吩咐小廝去跟那兩個小公子打聽一下,但是當他對著這二人一指是,驀地發現其中一個人有點眼熟……咦,這不是是端木大姑娘的妹妹嗎?!

耿安晧的眼眸亮了起來,連忙站起身來。

長姐如母,據他所知,端木大姑娘一向最疼愛這個妹妹了。

於是,耿安晧出了雅座,“蹬蹬蹬”地下了樓,打算跑去和端木緋說說話,沒準端木緋回去就會和她的姐姐提起自己。

“端……”

然而,他還沒靠近就被一個東廠番子攔下了,“去去去,東廠辦事,閑雜人等趕緊滾開!”東廠自然是一貫的趾高氣昂。

另一個東廠番子則殷勤地給端木緋和涵星牽來了馬,伺候二人上了馬,滿口喚著“四公子”。

端木緋和涵星看也沒看耿安晧,很快就策馬離去了,漸行漸遠。

耿安晧眼睜睜地看著端木緋就這麼策馬駛出了他的視野範圍,臉色不太好看,眼神微冷,心道:東廠果然橫行無忌!

耿安晧目光幽深地看了看幾丈外的狀元樓,瞳孔中明明暗暗,終究還是沒進去。

事情擺明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再待下去也沒用。

耿安晧吩咐手下人繼續盯著狀元樓,等這裏散了再回府稟報,而自己上了馬後,就直接回了衛國公府。

相比於外麵的喧囂,衛國公府寧靜肅然,正午的陽光如碎金般傾瀉於下方的樹上、牆上、青石磚地麵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耿安晧沒有回自己的院子,徑直去了耿海的外書房。

耿海此刻就在家中,應該說,他是特意留在家裏等消息的。

耿安晧也不贅言,言簡意賅地把他今早在狀元樓外的所見所聞一一都稟了,最後沉聲道:“父親,我已經安排了人留在那裏,稍後會回來報信。”

之後,書房裏陷入一片沉寂。

耿海心裏多少有點失望,暗歎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耿海慢慢地飲著茶水,臉上似有沉吟之色。

金色的陽光斜斜地從窗戶灑了進來照在耿海的身上,三十多歲的耿海鬢發間已經夾雜了幾縷銀絲,白發在陽光中閃閃發亮,讓他看來平添了兩分老態。

隨著陽光而來的,還有那徐徐的微風,二月初的風還帶著刺骨的寒意,風把外麵的殘花殘葉吹了進來,一片紅色的花瓣飄飄揚揚地落在了方幾上。

那片紅梅的花瓣色澤鮮豔如血,然而花瓣邊緣已經開始枯萎。

耿海怔怔地看著那片小小的花瓣,眯了眯眼,然後放下了茶盅,沉聲道:“安晧,關於你和你妹妹的婚事……”

耿安晧立刻急切地朝耿海看了過去,目光灼灼。

耿海心裏歎息,正色道:“安晧,這幾天為父考慮過了,打算讓你母親進宮找貴妃探探路……”

說著,耿海眸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他打算給端木貴妃和端木憲放一個餌。

如果端木家與耿家能夠聯姻,再把自己的女兒耿聽蓮許配給大皇子,那麼端木家與耿家之間的紐帶就牢不可破了,端木憲應該能明白一旦合兩家之力扶持大皇子登基,大皇子奪嫡的勝算可說是十拿九穩了。

端木憲不是蠢人,麵對這麼大的利益和誘惑,這個老狐狸還會頑固不化地站在岑隱那邊嗎?!

耿海的嘴角慢慢地勾出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

“父親,如此甚好!”耿安晧聞言欣喜不已,他有信心端木憲為了大皇子也一定會答應自己與端木紜的這門親事的。

想著,耿安晧就覺得仿佛服下了什麼神丹妙藥般,精神奕奕,感覺仿佛馬上就要美人在懷一般。

當父子倆快喝完第二盅茶時,耿安晧的小廝終於從狀元樓回來了。

小廝如實地把今日發生在狀元樓裏的事一五一十地稟了,包括陶三姑娘如何撞柱不成,被東廠帶走,以及後來曹千戶讓在場的茶客們都畫了押。

小廝身形緊繃,不敢抬頭看耿海和耿安晧的臉色。

耿安晧的臉色不太好看,想要借著狀元樓的學子們鬧事來拉下岑隱的計劃,顯然是失敗了。他額角青筋亂跳,沉聲道:“父親,那個陶家三姑娘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怕她……”

這要是陶三姑娘招了,岑隱跑到皇帝跟前去告狀,會不會牽連到自己的身上?!

“不妨事。”耿海卻是不以為意,揮了揮手道,“你又沒給陶三姑娘留下什麼憑證,便是她招了,你不認就是。岑隱要是敢去找皇上告狀,我就說他是為了宮宴那天阿史那的事記恨在心。”攪混一池水還不容易嗎?!

耿安晧放下心來,親自給耿海斟了茶,然後又道:“父親,看來岑隱這回是學乖了,還學會站著大義了。”

“岑隱的花樣一向不少!”耿海冷哼道,目露不屑。

耿安晧沉吟了片刻,又問小廝道:“勝常,你可知陶家姑娘被帶走後,是誰先提起緣法治國之說?”

小廝也確實打聽了,立刻就答道:“是端木家的大公子。”

耿安晧有些意外。他見過端木珩幾次,也聽聞過端木珩是去歲院試的案首,原本他以為端木珩是那等隻知道讀聖賢書的書呆子,與其祖大不相同,現在看來似乎也不能太輕視了首輔家的這位公子。

今日若不是端木珩突然論起了法,他的計劃也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功虧一簣。

這若是無意為之還好,但若是刻意的話……

耿安晧思忖著,隨意地揮了揮手,就把小廝打發了。

書房裏又隻剩下了他們父子倆,陽光被雲層擋住,書房裏突然暗了些許,連氣氛也隨之陰沉下來。

耿海蹙眉咬著後槽牙,還有幾分不甘地喃喃道:“這個岑隱還真是不好對付……”

說話間,耿海的眼睛又看向了方幾上的那片花瓣,瞳孔中似乎染上了一抹血色。

見父親的神色不對,耿安晧出聲勸道:“父親,事有輕重緩急,對付岑隱也不急在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