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蠍猜到岑隱和慕炎待會怕是會說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話題,機敏地把伺候膳食的下人們都遣退了。
不過一盞茶功夫,慕炎就把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他拿著一方帕子擦了擦嘴,道:“大哥,你吃得也太少了吧。幸好我來你這兒之前在楚家吃過一些點心,否則這些哪夠我吃啊。”
岑隱不置可否,隻是在聽到楚家時,眉頭微微動了動,“楚家那邊……”他當然已經從下屬那裏知道馬氏已經被押回京的事。
“他們已經把肖天接去楚家住了。”慕炎豪爽地灌了半杯茶水,大致說了馬氏、肖天與楚家二老的事,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了那個叫羅大衛的貨郎身上,把他的事也都說了。
“幸好蓁蓁聰明!”慕炎沾沾自喜歡地誇起端木緋,“她就看了一眼,就發現那個貨郎不對,又吩咐暗衛去跟蹤了那個貨郎。”
“……”岑隱徑自飲著茶,由著慕炎說。
“大哥,你說蓁蓁是不是火眼金睛?”慕炎也不指望岑隱說話,自顧自地往下說,“那是,蓁蓁看上了我,那眼光自是好的!”
岑隱眼角抽了抽。這小子好像全然忘了這門親事可是他主動算計來的。
岑隱懶得再聽慕炎胡說八道,一邊起身,一邊打斷了他:“阿炎,這個貨郎的事,你怎麼看?”
慕炎也跟著站起身來,眸底掠過一道利芒,徐徐地吐出兩個字:“懷州。”
慕炎隻是推斷,其實並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
他用的不過是排除法,北境軍捷報連連,現在北燕應當自顧不暇,蒲國那邊有姨母主持大局,出不了岔子,那麼剩下會這般煞費苦心地派出探子來京城的,也就隻剩下懷州了。
慕炎跟在岑隱身後從堂屋進了左次間,屋子裏早就點好了兩盞八角宮燈,亮如白晝。
一隻飛蛾正繞著窗邊的一盞宮燈飛個不停,翅膀撲扇著宮燈的燈罩發出簌簌聲。
慕炎看著那隻撲火的飛蛾,挑了挑眉。
他想不通的是,如果那個叫羅大衛的貨郎是那些南懷餘孽派來的探子,他們為何要盯著許家?
許家有什麼是那些南懷餘孽如此在意的呢?!
慕炎與岑隱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他能想到的,岑隱也同樣想到了。
岑隱在窗邊坐了下來,淡淡道:“先靜觀其變。”
慕炎也坐了下來,慵懶地靠著椅背應了一聲。
小蠍麵無表情地走向了那盞宮燈,出手如電,準確地捏住了那隻飛蛾的翅膀。
小蠍正要退出去處理這隻飛蛾,就聽慕炎懶洋洋地吩咐道:“小蠍,來壺酒。嗯,這個世界當喝葡萄酒。”
“……”小蠍嘴角抽了抽,這人還真是不知道什麼叫客氣。
既然岑隱沒反對,也沒讓慕炎滾,小蠍也隻能應了,他手裏抓的那隻飛蛾猶不死心地撲騰著翅膀……
此時,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空中如無數寶石的繁星簇擁著明月。
銀色的月光從窗口灑了進來,與屋內的燈光交織在一起。
岑隱沉思了片刻,不緊不慢地又道:“阿炎,我還有一個想法,也許這個貨郎不是想盯著許家,而是,想從許家得到什麼。”
“……”慕炎先是疑惑地挑了挑眉,隨即就明白過來了。
岑隱的意思是,許家也許有人跟南懷餘孽勾結在一起。
慕炎的神色一凝,漆黑的鳳眸在清冷的月光下更顯幽深。
按照岑隱所說,倒是說得通了。
自打姨母許景思和親蒲國後,這十幾年來,許家一直遠離朝堂,閑雲野鶴,如今因為慕炎正名,許明禎才得以重返朝堂。
對於許家而言,這是一個新生,但是許家想再再朝堂上站穩腳跟,需要時間。
現在的許家根基尚且不穩,探子盯著許家根本謀不到太大的好處。
除非,那個貨郎肯定他能等到什麼,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認識許家的某人,所以他才不耐其煩地每天去許家那一帶,一遍又一遍,他是在等著裏麵的人給他遞信。
看著慕炎若有所思的麵龐,岑隱直言道:“阿炎,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你是一葉障目了。”
就因為這件事事關許家,慕炎便本能地不願去懷疑許家人,不願懷疑許家和外族勾結。
慕炎抿了抿薄唇,點頭道:“大哥,如此,就更不能打草驚蛇了。”
慕炎抬眼看向了岑隱,鳳眸更清更亮,堅定如磐石。
他相信外祖父和外祖母是絕對可信的,就跟他信任姨母許景思一般。這就夠了!
岑隱淡淡一笑,眸光柔和。
門簾被人從外麵打起,方才去取酒的小蠍又回來了,不僅取來了葡萄酒,還有配套的夜光杯。
慕炎卻是搖了搖頭。
在他看,這葡萄酒可以沒有夜光杯,但不可以沒有另一樣東西。
“烤肉呢?”慕炎看著小蠍理直氣壯地說道,“葡萄酒怎麼可以沒有烤肉呢!”
小蠍很想提醒這位攝政王他剛剛才吃過晚膳的,終究還是忍住了。見岑隱點頭,就又退了下去。
慕炎親自給岑隱斟了酒,淡淡的葡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紅色的酒液鮮紅如血。
慕炎勾了勾唇,繼續之前的話題:“大哥,既然不能打草驚蛇,那我們就引蛇出洞如何?”
當慕炎想明白後,就冷靜了下來,思緒轉得飛快。
如果他們的假設沒錯的話,這幾天貨郎天天去許家,一日不落,也就意味著,潛伏在許家的那個人,因為某種原因沒能把消息遞出來。
慕炎唇角揚得更高,那笑容恣意而又狡黠。
清冷的夜風徐徐吹拂著,庭院裏的花木在暗影中婆娑起舞,夜風也同時吹散了自窗口飄出的聲音。
京城的夜晚很是寂靜,直到遠處傳來一更天的鑼聲與更夫的吆喝聲。
打更聲漸近,又漸漸遠去,周圍歸於平靜。
說完了正事,慕炎的話題就忍不住又轉到了端木緋身上,道:“大哥,你說蓁蓁怎麼就這麼機靈呢!這滿京城的錦衣衛都沒發現外族的探子,蓁蓁一眼就瞧破了,照我說啊,蓁……”
岑隱懶得聽他嘮叨個沒完,他順手從旁邊拿過了一份折子,一言不發,直接就把它拋給了慕炎。
以慕炎的身手,自然不會狼狽到被這份折子給砸到,一抬手就隨手接住了。
他立刻打開了折子,掃了一眼,錯愕地怔了一下。
這道折子是關於慕祐景的,是當地衙門協同錦衣衛調查的結果。
慕炎一目十行地看著這份折子,看得飛快。
當地的吳縣令在折子上說,慕祐景剛從冀州被押入晉州境內就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