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祐景的屍體被泄恨地在臉上、身上剁了好幾刀,死狀極其慘烈。

凶手是金家寨。

慕炎挑了挑劍眉。

就在這時,外麵的庭院有了動靜,透過窗口,可以看到一個燈籠往這邊搖曳而來。

待來人走近了,燈籠照亮庭院,慕炎才發現是小蠍帶著個小內侍來,小蠍的手裏提著一個食盒,那個小內侍拎著個小爐。

兩人手腳都十分利落,沒一會兒,爐子擺在了距離窗口兩丈遠的位置,接著,一塊烤得半熟的鹿肉被架在了爐子上。

小蠍打發走了那小內侍,坐在爐子邊親自給他們的烤肉。

在爐火的烘烤下,鹿肉發出滋滋的聲響,一滴滴油脂滴落到爐火中,一種烤肉特有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揚開來……

慕炎的鼻子動了動,讚道:“這烤肉就要是要吃現烤的,大哥,你的人就是會辦事,該賞。”

小蠍當然也聽到了,唇角抽了抽。

他當然不是為了慕炎,隻是想著也許慕炎可以哄督主也吃上一點。這段時日,督主的胃口一直不太好。

聞著烤肉香,喝著葡萄酒,慕炎繼續看著手中的那份折子。

當地衙差和錦衣衛都在現場發現了刻有金家寨記號的箭矢,事後在周邊調查詢問,也有百姓聲稱看到過一夥山匪。

不僅如此,金家寨的寨主也認了。

並且,他還以此作為他的功績在晉州大肆宣揚了一番,說他殺了皇帝老兒的兒子是為了晉州百姓出氣報仇,而他這番裝腔作勢的做派居然還真的哄住了一幫愚民,因此得了不少當地百姓的擁護。

那些百姓都覺得慕祐景之死大快人心。

慕炎唇角一勾,發出不屑的嗤笑聲,眸子裏深不可測。

慕炎又合上了那折子,隨口道:“晉州也亂得太久了,該好好動了。”

之前因為南境戰事剛剛結束,北境這邊與北燕的戰事正膠著,費銀子又費兵力,因此他們對於晉州采取的方案是溫水煮青蛙,暫時沒有大動。

慕炎抬抬眉毛,岑隱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看向那道被慕炎放在方幾上的折子,道:“你該不會是想讓肖天……”

“知我者,大哥也!”慕炎笑容更深,劍眉微揚,眉宇間流露出睥睨天下的銳利,“肖天已經回楚家了,等他緩過神來,可以把晉州交給他!”

肖天是阿辭的弟弟,是自己人,把晉州交給他,慕炎也放心。

再者,肖天在晉州長大,又在晉州一手建立了泰初寨,他在晉州當地頗有些民望,而且對晉州也熟,於公於私,肖天都是掌晉州的最佳人選。

小蠍把兩盤烤鹿肉端了上來,還細心地把烤肉都切好了。

岑隱慢慢地轉著手裏的夜光杯,月光下,盛著葡萄酒的夜光杯閃閃發亮,映襯得紅酒鮮豔如紅寶石一般璀璨,美不勝收。

岑隱約莫可以猜到慕炎的想法。

自古以來,招安之事並不稀奇,隻不過,一般來說,即便招了安,也不過是封個虛銜,不太可能把一州都交給一個“匪”。

也就是因為肖天是楚家人,慕炎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對於慕炎、對於楚家、對於肖天而言,這都是最好的安排。

其實在岑隱看來,慕炎的這個任命略有點魯莽。但是,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岑隱也沒反對。

慕炎畢竟是未來的帝王,岑隱會輔助他,提醒他,與他並肩站在一起,卻不會對他指手畫腳。

岑隱淺啜了一口葡萄酒,濃厚的葡萄酒液溢滿口腔,酸甜,甘醇,又帶著些許酸澀味。

酒液滑下咽喉後,唇齒留香。

“好酒。”慕炎讚了一句,一口葡萄酒,一口烤鹿肉,大快朵頤。

見慕炎吃得歡,岑隱也夾了塊鹿肉吃,鹿肉烤得細嫩,鹹香鮮美。

阿炎這家夥倒是說對了一句,葡萄酒是該配烤肉。

岑隱唇角微翹,放下筷子時,突然問道:“阿炎,肖天知道自己是楚庭舒時,對楚家人是何反應?”

岑隱這麼一問,慕炎來勁了,他咽下嘴裏的烤肉後,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大哥,你當時是沒看到啊,這小子就跟個貓兒似的,又警惕又多疑!”

“他怕是以為我為了招安特意找了人哄他呢。”

“也許是血濃於水,我瞧著他對楚家二老的感官還不錯,說不準還會懷疑我是不是連二老也一並給哄騙了。”

想到肖天當時的表情,慕炎笑得前俯後仰,眉目生輝。

“我估摸著他會在再打聽關於楚庭舒的事,想找找我的漏洞。”

“我不怕他打聽,就怕他不肯打聽,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慕炎又給自己添了酒,神情間笑意更濃了。

“……”岑隱神色古怪地打量著慕炎,從慕炎的笑容中品出一絲寵溺的味道。

他以前就覺得慕炎對楚庭舒的關注有些過度,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他甚至覺得慕炎這小子對肖天的態度就像是對小舅子似的。

岑隱不由想起了楚青語說的那句話,慕炎前世喜歡的人楚青辭……

這個念頭隻一閃而逝。

是他想太多了吧。

夜空中繁星閃爍,俯視著下方的眾生,地上的人同時也在仰望著天上的星月。

肖天坐沒坐相地斜靠在窗框上,看似在賞月,實際上卻有幾分心不在焉。

一種夾有蘭香的熏香縈繞在鼻端,讓肖天想起楚太夫人身上的氣味,也是一種類似的熏香。

肖天收回了視線,朝屋子一角望了過去,角落裏放著一個白釉浮雕蓮花三足香爐,嫋嫋地升起青煙,在空氣中慢慢地散開。

肖天的耳邊不禁響起黃昏時楚太夫人帶他來這個院子時說的話:“小天,這個春暉苑是你爹爹沒成親前住的院子,你先住著。有哪裏住不慣的,你盡管說,別客氣,這是家裏,千萬別把自己當客人!”

肖天下意識地掃視著這間屋子。

屋子裏收拾得一塵不染,酸枝木的美人榻,紫檀木座五扇繡鬆竹梅仙鶴屏風,紅木雕花圈椅,擺著各式盆景擺設的多寶格……

這屋子布置得太過精致,肖天怎麼看都覺得與他格格不入。

他是這個百年國公府的小少爺?

聽說楚家是幾百年的書香門第、簪纓世家啊!

怎麼想都不太可信吧!

那個慕炎果然是怪人,他就算要編故事給自己聽,怎麼不編個可信點的,比如找個什麼將軍府之類的,還更容易取信於自己吧?

又或者,慕炎是想用這種錦衣玉食、脈脈溫情來一步步地侵蝕、軟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