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帝都之後,藍魅最初覺得好像人生又回到了起點。
帝都的升旗台,她第一次遇見洪樹齡的地方。
那年才十三歲,因為不堪家裏父親酗酒之後任意打罵的折磨,她終於逃了出來,用身上僅有的錢買了二一張火車票,站票,站了三天的時間,從那個窮困的小鎮上來到了她以前在一本廢棄的書本上看到過的帝都。
那是首都啊,每天都有國旗升起的城市,聽說在這個城市裏麵所有人都很文明禮貌,絕對不會隨意動手打人,村口的駝背叔說在帝都,連街上的狗都知道去茅坑裏麵拉屎。
可是藍魅來了帝都以後才知道,帝都街上根本沒有她們農村的那種野狗,狗也很少在地上走,都是人抱在懷裏的。
還有,帝都的人也不是都文明禮貌的,她的行李被人偷了,盡管她到後倆也沒能明白,自己背著一個水洗的都看不出顏色了的雙肩包,這樣也能遭小偷,到底是為什麼,但是她的包就是被偷了,裏麵有冬天的幾件衣服,自己的身份證,還有最後一點兒零錢。
東西丟了她也沒有顯得多慌張,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從家裏逃出來的時候她就想清楚了,自己從此以後就是一個人,哪怕什麼都沒有,總比在家被活活打死的好。
她對著火車站的洗手間鏡子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兩條毛毛躁躁的麻花辮子,又用洗手池的涼水洗了一把臉,從背包裏麵翻出唯一一條幹淨的手帕擦幹了臉,然後對著鏡子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不是強顏歡笑,她是真的高興。
這裏是帝都,全村人都夢想但是沒有人來過的地方,她來了。
問了火車站的售票員,那個在書本上出現過的升旗台在哪兒,售票員姐姐很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坐317路車,買票五塊錢。”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裏麵隻有幾張皺巴巴的一毛錢的票子了。
於是她搖了搖頭,“遠麼?我想自己走過去。”
“嗤,走過去?小姑娘你是腦子壞掉啦?走過去還不得走到明天早上啊,這裏是郊區唉?”
她抿了抿嘴,沒有跟這個凶巴巴的售票員阿姨多說什麼,默默記下了她說的317公交車。
在她的那個小鄉村裏麵,每天隻有一輛城鎮公交車來回,早上七點發車,開到鎮上,她就是坐那輛車到鎮上去然後坐火車來帝都的。
她找到了317路公交車,也不上車,就一直在車旁邊等著,一直等到它開走了,她跟著車小跑起來,一路上有很多輛317路一輛接著一輛,每隔五分鍾一班車,因為是火車站的車,晚上也不停運,她跑的累了跟不上了就原地歇一會兒等著下一輛317,然後繼續跟著跑。
路上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很漂亮,她停下來想了一會兒,要是這輛車能讓自己坐上去該多好啊。
淩晨天還黑著,她已經遠遠地看到了升旗台,上麵光禿禿的,隻有一根杆子,但是光是那根杆子已經讓她無比興奮了。
“什麼嗎?也沒有走到天亮啊?”她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街上沒有人,升旗台旁邊有守衛走來走去,在整個廣場上巡邏,看到她的時候還停下來問她是來幹什麼的。
她擔心被查身份證,就扯了個謊,“爸爸媽媽帶我來帝都玩,約好了以前看升旗,他們去買水了,我在這兒等他們。”
巡邏的守衛盡管疑惑,但是看她一個小女孩,大半夜的在街上走著也餓不安全,就把守衛室的門開了,讓她進去待著。
天蒙蒙亮的時候,守衛換崗,她從守衛室裏麵偷偷溜了出來躲在升旗台附近,聽著號角的聲音,和村裏隔壁李叔家那台黑白電視機裏麵的音樂聲音一樣,升旗手穿的好精神,綠色的軍裝,嘩啦拉了一下紅旗,然後紅旗就順著杆子升了上去。
音樂聲停下來的時候,紅旗正好升上了頂端,迎風飄揚。
真的是迎風飄揚。
春天的早上,還是有些冷的,她看完升旗之後才感覺到已經凍僵了的四肢,迅速活動了兩下,搓了搓手,準備走。
街邊停著那輛有點眼熟的黑色轎車,裏麵走下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帶著金絲邊框的眼鏡,看起來十分斯文,他分明是朝著自己走來的。
“一個人來帝都?”
“嗯。”
明明可以撒謊的,但是她沒有,好像那雙眼睛可以看穿她的謊言一樣,她不敢胡說。
“餓了麼,我帶你去吃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