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縱然他明白這個道理,當他得知他的國度裏有這等天理不容之事時,他還是會歸咎於自己治國無方,沒能發現這等衣冠禽獸的存在。
他背負的太多太重,有天下人施加於他身上的,也有他自己強加於他身上的。
玥靈柔無法讓所有人都善良,也無法發現所有的罪惡。她隻能一遍遍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無需自責。
他們看不見的罪惡,太多了。
黎西野讀懂了她的安慰,他目光一柔,頃刻又冷了下來,唇邊泛起一絲涼薄的笑,分明陋室生輝的容貌,無端叫人背後生寒。
雲裳聽見太子殿下在長久的沉默後,吐出森冷的八個字——
“沐猴而冠,不死何俟?”
雲裳:
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在座的都是文化人,自然能聽出黎西野的意思——一隻穿了衣冠也隻是虛有其表的猴子壓根不配稱之為人,不去死還等什麼呢?
何止雲裳震驚,就連墨白和安詩君都表示意外。
太子殿下一直都是溫潤如玉,風度翩翩,二十年來從沒一句粗言鄙語,這一開嗓的殺傷力還真是強大啊……
玥靈柔輕咳一聲:“殿下,消消氣。”
動怒傷身。
被玥靈柔這麼一提醒,黎西野也徹底平息下來了。他本就是理智到極致的人,但出於情感,他此刻對那位院長深惡痛絕。
誠然這就是雲裳的一麵之詞,但雲裳並沒有騙他的必要。在黎西野這雙洞察世事的眼睛前,撒謊可不是明智之舉。
所以他知道,雲裳說的,沒有一句謊言。
墨白和安詩君聽了也是久久不能平靜,徐州就在涼州隔壁。誰能想到那個書香嫋嫋,書聲琅琅的地方,竟然藏著這麼不堪的隱秘。
安詩君一想起他們剛救回雲裳那會兒他身上的傷,就覺得一陣心疼。明明是半大的少年,卻已遭遇了那麼多的坎坷。
墨白自然也是怒的,但他沒有黎西野那麼大的責任心,也沒有安詩君玥靈柔那般屬於女子的感性,所以並不顯得很生氣,至少他還很冷靜地說:“你惱歸惱,不要捏碎我的杯子,十文錢一個呢。”
他們現在是要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家裏的財政大權他都交給妻子了,他很窮的。
雲裳:
他和他的小夥伴那麼淒慘,白公子居然去心疼一個杯子?!
黎西野更冷靜:“房錢。”他拿出一錠金子。
墨白很快倒戈:“隨便砸。”
玥靈柔:……還真是親兄弟明算賬啊。
黎西野的自製力可謂驚人。如他這樣正義凜然的儲君,聽到這種消息多半是要砸杯子泄憤的,而他隻是不著痕跡地捏裂了茶盞。他的忍耐,從這細節就可見一斑。
黎西野擰了眉,沉聲道:“靈安節後,本宮會親自前往徐州。”
如今才七月初一,等靈安節結束再趕到徐州,估計起碼得到初四。
廬文書院那邊還不知是什麼情況,也許晚一天就會有一名少年被虐待致死。可他們現在還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