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北火車站,伴隨著一聲悠長的汽笛聲,火車隆隆聲漸漸低下來一行車列停在了月台邊。綏北火車站終年人潮攢動,任憑寒冬大雪飄灑,還是夏日驕陽似火,往來的旅客熱情始終不減。或者是倦客歸家的迫不及待,又或是初入京城的激動新奇。月台上總有目光熱切的人探出半個身子,盯著車列鐵門中走下來的人。
即使今日細雨紛飛,春寒料峭,月台上等候的人依舊有增無減。車上的旅客三三兩兩有序地隨著人潮走下車,人流漸漸稀疏下來,想來大多數旅客都已經下車了。列車員在車道旁來回巡視,看是否還有滯留的旅客。
不想,頭等艙的車列一陣腳步聲傳來。列車員循聲望去,一眼望見一行五六個人走下車來。先是兩個瘦高個子的黑衣男子走下車門,站在兩側,這才見一個硬朗的身影走下來。男子穿著深灰色風衣,同色紳士禮帽。待他站定,頓了頓,往月台看了一眼,又抬手將帽簷往下壓了一壓,這才向車內伸出手,不出一會兒就見一雙纖纖玉手放在那雙寬厚的手掌上。
男子握緊了女子的手,拉著一個纖瘦的身影走下來,她一身米色風衣,腰部束得很緊,黑發挽起,十分素淨的樣子。她微微抬起頭,鵝蛋臉,眸如新月,微微一笑。兩人站在一旁,並不著急離開。這時從車廂裏又走出一對男女,男子照例先下了車,才回頭拉著女子下車來。女子眉目清秀,隻是眉心微蹙。她下車後瞧了一眼先前下來的兩人,又瞅了那米色身影一眼,才收回視線,低下頭。
女子穿一件天青色旗袍,外套一件蜜色坎肩,頭發挽了舊式發髻,正低頭思忖著什麼,就聽男子在耳邊輕道:“蘇棋,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侍從舉著傘站在一邊,目不斜視。蘇棋聞言並未說話,許子安已經伸出手臂將她朝懷裏攬了攬,使她完全置於黑色大傘的遮擋下。如絲雨幕下風輕輕掀起她旗袍的一角,她拿手拂了拂。過了一會兒才抬頭,對許子安笑了笑。
這時,列車員走過來道:“下一列車就要進站了,還請諸位盡快離開這裏,不要多做停留。”
許子安應道:“嗯,我們這就離開。”
這時從月台上走下來幾個人,為首的中年男子快步走過來,連連道:“我來晚了,讓司令久等了,實在抱歉。”
一個低沉的嗓音道:“不礙事,我們也剛下車。”
中南男子未撐傘,頭發淋得濕了貼在發頂,有幾分滑稽,蘇棋這麼想著,不禁翹起嘴角。男子堆著笑:“車已經到了,在站口候著,請諸位隨我來。”
眾人隨著那男子穿過出站通道,上了等候的車。甫一上車,中年男子就立刻解釋道:“我們出來路上正趕上戲院散場,今兒個晚上又是程先生的戲,那戲一散場,人跟潮水一樣往外湧。雲熙路京華路,堵了個水泄不通,直堵到錦華門,要不我們怎麼能晚了呢。這才叫司令多等了這麼些時候,真是過意不去。”
中年男子從後視鏡見他脫了帽,黑發下劍眉斜插入鬢,眉目十分俊朗,就像那戲文裏走出來的風流潘安,俊美倜儻,眉眼宛如工筆刻畫,隻是有些冷了。正愣神,就聽他低沉的聲音平靜道:“處長何須自責。”
中年男子也就笑了笑,一時車內靜默,隻聽細密的雨絲散落在車窗上。忽聽司令身旁的女子輕道:“不知綏北也會常下雨麼?”
中年男子回答道:“綏北不常下雨,今年春天這還是頭一場雨。更不會像南方梅雨季節,陰雨綿綿。”
女子應了一聲,也無話。車子行至雲熙路路口,中年男子道:“我們可能要繞一段路,路程雖遠一些,但這個時間總比從雲熙路走要快一些。”司令看了車窗外,閃爍的霓虹燈光在細雨裏灰蒙蒙的,遠遠看見一處高大樓宇,燈光璀璨,隱隱約約的人聲如浪,不由問了句:“前方那座高樓是?”
中年男子朝後看了一眼,笑道:“司令果然好眼力,這就是綏北赫赫有名的海雲閣食府。司令可曾去過?”
“還未去過,可是有什麼妙處?”他收回目光,看向男子。
“司令有所不知,這個海雲閣還真不是浪得虛名。他們能做出世界各地的美味佳肴,而且地道精致。您足不出戶就能嚐遍世間山珍海味,生意哪還有不好的。”
司令聽罷沉吟片刻才道:“那倒是值得去看一看。”車子在夜色中緩緩消失,雨勢似乎越來越大,沒有停歇的跡象。海雲閣門口廊下,已經站了許多等候的人。
蘇映雪今日穿著鵝黃長袖,袖口綴著瑩白色蕾絲花邊,一條白色褶子裙,外麵隻套了件薄薄的外套,此時風一吹過禁不住瑟瑟發抖。挨著她站的李叢南,小小的身子反而站的筆直,抬頭看了蘇映雪一眼,兩隻小小的手捏著小西服的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