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到了五月中旬,綏北的天氣終於由清冷轉為燥熱。天氣晴好的時候,到了晌午驕陽似火一般。這日中午蘇棋閑來無事便跟著明秀,蹲在花圃邊看她修剪花草。明亮的日光下,火紅的芍藥豔豔地開放,連花朵下麵的葉子都綠得發亮。
蘇棋已經在督軍府呆了好幾日,期間隻是被張媽帶去賬房過一次,府裏新進了一批物件,她過去照著送貨人的運送單據一一記下了。聽下人們議論,每逢換季過節的時候,往督軍府送禮的人比平日要多好幾倍,大多是當地的精裝特產,也少不了珍貴的古玩字畫。蘇棋本以為自己都已經算是見得多了,可是如今見了那些送來的東西,有很多她都沒有見過隻是看書上寫過,她一直隻是知道個名稱罷了。而這些東西還僅僅是皮毛,據說更多的是送去了李家老宅。因為督軍並不喜這些,也沒有特殊嗜好,眾人隻得投其父所好,畢竟李老爺曾是前任總理,他喜歡收藏也是眾所周知。
蘇棋從賬房回來就被明秀拉著問東問西,小丫頭對那些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有著濃厚的興趣。蘇棋是有心想告訴她一些,可是她一直裝的啞巴,口不能言,光靠比劃,明秀完全看不懂。而且這些本來就不好比劃。兩人大眼瞪小眼一陣茫然,蘇棋心裏忽然明白王管家讓她去賬房的周全考慮了。
按理說賬房並不是像她這種初入府又來曆不明的人能進去的。王管家讓她去,是看準了她不會說話,督軍府又一直明確規定除了書房賬房和主臥,其他地方一律不準保存筆墨紙硯,特別是下人的屋子。這樣一來蘇棋便是生生被封了口,時間長了也便沒有人問了。蘇棋愣愣地想明白之後,陡然對這所宅子有了新的認識。看來許子安囑咐的沒錯,這邊的形勢遠比司令府要複雜得多了,也開始更加提醒自己謹言慎行。
明秀忙活了一陣,額頭上都是晶瑩的汗珠,她收起花剪對蘇棋咧嘴一笑,“終於修剪完了。”又站起身環視一圈,頗有成就感的神色。蘇棋拉她到背陰處站著,摘了她的草帽,掏出手絹為她擦汗。明秀傻傻得看著蘇棋,“棋姐姐真好。”說罷接過手絹自己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再一看手上雪白的絹子已經滿是汗漬,撓撓頭說:“我給你洗洗再還你吧。”
蘇棋搖頭微微一笑,明秀忽然歎了口氣,“可惜棋姐姐不能說話。”說罷自覺失言似的,扭頭到一邊去了。這樣就剛好看見一身白衣黑褲,梳著兩把辮子的春雨走了過來,明秀大喊了一聲:“春雨姐姐。”
春雨看見明秀也笑了笑,從花徑折了過來,“大晌午的你也不休息,躲在這兒做什麼呢?”又疑惑的看了蘇棋一眼,明秀忙指了蘇棋一下說:“她是棋姐姐,新來府上的,和我一個屋子。”
春雨對蘇棋點了點頭,蘇棋也回以一笑。春雨問:“你也是花匠嗎?”明秀搶著道:“她不會說話,但是會寫幾個字,在賬房上幫忙。”
春雨目光柔軟了一些,“我要去給夫人送藥了,不能耽擱太久,晚點再來看你們罷。”蘇棋聞言瞧了眼她手上托盤裏一碗黑沉沉的藥,春雨看見了便說,“夫人身子一直不好,上個月又受了傷,所以一直調理著。”說罷就要轉身離開,明秀上前一步小聲湊過去說了幾句,春雨輕笑了幾聲瞅了她一眼才走了。
明秀笑吟吟走回來對蘇棋小聲說:“我讓春雨姐姐給我們帶好吃的呢?聽說今日太太和三小姐去薛家看小少爺,回來肯定要帶些點心。”說著滿臉的期待,“薛家的點心最好吃了。”
蘇棋聽到小少爺,心中一愣,難道是蘇映雪與督軍的孩子?還是才想到這個可能,蘇棋就自己推翻了。因為她比誰都清楚蘇繡的體質,這樣的可能那是極小了。正發著呆,就感覺有人扯了她一下,蘇棋一眼看見明秀略微胖的手抓著她,“棋姐姐。”
蘇棋淡淡一笑,點點頭,比劃了一個吃點心的手勢,明秀笑起來,“棋姐姐也吃過?我是吃過一次就忘不了了。”
蘇棋又抬手比劃了一陣:小少爺為什麼住在這裏?因為也一起呆了幾日,這手勢別人看不懂,明秀卻看得懂,“上個月三夫人出門受了傷,為了讓她安心靜養,督軍就把小少爺送去薛老太太那裏了。薛老太太是督軍的外祖母,督軍小時候就是跟著她長大的。估計是小少爺跟督軍小時候很像吧,所以薛老太太特別疼他。”
蘇棋又抬手比劃個一,然後比了個二,直直看著明秀。明秀看懂了忙扯著她對著牆站著,小聲說:“聽前院的傭人說二夫人因為衝撞了三夫人被督軍趕了出去,大夫人好像是自己挪出去的罷,我也不清楚了。”說罷苦著小臉,歎了口氣。“大夫人是很好的一個人,府裏上上下下打點的井井有條,這要是在我的家鄉,那都是娘家婆家都喜歡的人千金不換的。可惜督軍一點不喜歡她,要說三夫人漂亮,大夫人其實也很好看,而且三夫人是什麼都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