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微微一愣,明顯感覺到手上的力道緊了緊——蘇沐漓還抓著她的手,而她也沒有掙開。兩個人麵對麵站著,於嶽靈心來說不無尷尬。她低下頭,好半晌才擠出一句,“我知道,但是我……”
但是那個人留在心裏的傷疤,還沒有褪去,她怎麼敢去觸碰感情這種東西?七年時光,不是說抹去就能抹去,她曾深愛過,也被最愛的人傷得徹底,她知道她和江玹逸不能回到過去,中間隔著那麼些鮮血淋漓的記憶,隔著父親殘缺的肢體,隔著那未出世的孩子泣血的哭泣……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平息心頭這道傷口,也因此,沒有辦法麵對別人。何況蘇沐漓的情這麼重,卻不知所起,這讓嶽靈心隱隱約約有些惶恐。她覺得自己受不起,受不起他的深情……
“你不用說什麼。”蘇沐漓止住她的話頭,大概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我沒有讓你答應,或者承諾我什麼,我隻想讓你知道,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我都會像我說的那樣,盡我所能地守著你。你也不需要為我動心,更不要為我傷心。”
嶽靈心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抬起頭來狐疑地看著他。但是蘇沐漓並不打算解釋,他隻是笑了笑,安撫她。
這會兒,李嬤嬤和碧水叫喊著跑來了。
嶽靈心來冒充唐雪柔,她們倆人不能隨身伺候,隻能偷偷躲在外麵偵查情況。知道嶽靈心出來了,她們就趕緊跑過來接應。
嶽靈心穿著紅嫁衣,畫著濃妝,自然不能繼續在外麵招搖過市,於是趕緊跟碧水和李嬤嬤回複去梳洗。走出兩步,她回過頭來看了看蘇沐漓,他還站在那裏,直看到她先遠去。
嶽靈心轉過頭去之後,蘇沐漓忽然臉色一白,終於撐不住地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
夜已至四更,外麵鮮少有人走動,若是往日,鐵定能聽見一些不知名的蟲蟲在寂靜的冬夜裏鳴叫,或者是後院不安分的烈馬在哧哧地打著響鼻。
但是今夜的蘇府,並不安寧。
蘇沐漓所住的苑裏,來回穿梭走動著四五個下人,端水、換水、換毛巾……往來參差,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
房裏一盞昏昏黃黃的燈,不時被打開又關上的房門帶起的風吹得飄飄然一陣搖晃。
每次開門,屋裏便傳出竭力壓抑著的極其痛苦的吸氣聲。
下人們都聽得出來,是家主的聲音。
這些年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發生過多少回了,隻是很少有這樣嚴重過。丫鬟們在過道上竊竊私語,這麼說著。
“耽穀主,快,這邊——”七元的聲音在夜色中的小徑上響起來。不一會兒,掛在房簷下的燈籠就照亮了七元的臉;他身後跟著耽棠。兩個人都快步向這邊走來,推門進了去。
“少爺!”七元一下子衝向了床邊。
帷幔都放了下來,伺候的下人們也都不敢近前。所有人都看著耽棠,隻見她快步走到床沿坐下,撩開帷幔。
更為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刺得耽棠的眼睛有些發酸。她一把捂住嘴,生怕發出哽咽的聲音來。
蘇沐漓躺在床上,嘴唇和臉色一樣蒼白,但是唇角的血跡卻紅得刺眼。他紅著眼,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床單上已隱隱有撕裂的痕跡。似乎聽到有人來的聲音,他朝床邊看了一眼,突然一陣劇痛襲上心頭,他不得不咬緊牙,隻從齒縫間溢出一聲強忍的痛呼。
耽棠趕忙鬆開他的衣服,好讓他的呼吸緩一緩。
蘇沐漓肌理分明的胸膛和小腹已經汗跡斑斑,隱隱泛著一層黑氣,好像他的皮膚下麵有幾股不受控製的氣流在湧動,令他難受不已。待氣血快速湧動撞擊在一起,便是一陣甜腥氣上湧,堵在喉結處。蘇沐漓悶哼一聲,掙紮著撲到床邊,吐出一口黑血。
“準備針灸!”
耽棠命藥童打開她的針灸布袋,取出一支銀針來,紮進蘇沐漓胸口的穴位裏。
“啊!”蘇沐漓痛苦的喊聲穿透整個房間。
呼呼的北風,吹得房簷下的燈籠搖晃個不停。
燈光昏暗閃爍,不知不覺,竟已近五更天,房間裏才漸漸沒了聲響動靜。
房間裏的蠟燭燒熔了大半截,照在蘇沐漓的臉上。他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眼睛微微眯著,閃著微弱的光,嘴角似乎勉強支撐起一個笑容,算是對耽棠道謝。
耽棠卻完全皺起了眉頭,一副氣呼呼的樣子,站了起來,睥睨著床上躺著的蘇沐漓,“我跟你說的話,你是不是從來都記不住?你以為你的身體是鐵打的嗎?還是我沒有告訴過你,你這百毒不侵的身子,可以化解得了致命的毒藥,同樣也會被反噬七分?你再這麼任性妄為下去,隻會讓你的身體狀況更加複雜,我要怎麼給你、怎麼……怎麼給你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