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父的話,基本上都是對的。隻是對於我車禍後失蹤的遭遇,他看上去並不完全了解。
而我也在懷疑,會不會是母親不讓申父找到我,才把失去記憶的我放逐於人海之中……
陳年往事在申父和母親的心裏都留下了不能愈合的傷疤,而我對於自己的命運,卻意外地感覺到到了一絲慶幸。
想想在二十年前,已婚的母親,生下了丈夫之外的男人的孩子,在鄉下的人們思想都還有些封建的的時候,這樣的孩子的命運是無法想象的。
對於這樣出生的孩子,或者會被送人,或者會被遺棄,我是怎樣有幸在這個家裏活下來的,不得而知……
此時此刻,看著申父依然充滿歉疚的眼神,我已經不再像剛才那麼恨他了。
畢竟,父輩人的那些事情,當時也是因為各總各樣的不得以,各種各樣的誤會,才會造成那些無法挽回的後果,他們本身為情所困,為愛所牽,不能說是有錯的。
如果說是有錯,就是執念太深了,用情太癡了……
正如申父所說,他這些年來所做的這一切,既為彌補他昔年因為癡念犯下的錯誤,也為了安撫小姨的在天之靈。
不管母親怎樣誤會他,他都會把為她治病看作是己任,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會盡他應盡的義務,畢竟她一個人撫養了我二十年,而我是他的親生女兒。
因為他相信,以心相交,以誠相待,總能讓人與人之間的誤會消除,讓彼此間的距離拉近,讓相互間的關係漸趨圓滿。
聽完了申父講述的他們年輕時候的故事,我的心裏一直存有的疑問總算是漸漸煙消雲散。而我從嫂子手裏“贖”來的那些舊物,似乎也就沒有了期待的價值。
但我覺得,還是應該給它們找個合適的去處。
第二天,我將那些東西拿給了吳媽看,她一看到那些東西,就兩眼放光一樣激動起來:“我的乖乖,這些可都是太太的東西!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我悄悄地告訴她:“從我媽那裏弄來的,你說它們是不是長了腿,不然又怎麼跑到我媽那裏的?!”
吳媽被我逗得一樂,怪嗔著說:“你個調皮的丫頭,你以為吳媽我笨得連這個都想不到嗎?!當然是你小姨當年私奔的時候,從申家帶走的,放在你母親那裏的了。”
說到這裏,吳媽不禁因懷念往事而傷感起來,搖頭歎息道:“我真是不能相信,太太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和人私奔呢……”
吳媽想著她的太太,漸漸熱淚盈眶:“在我的印象裏,她總是一副美麗、優雅、又十分謙和的樣子!她還幫過我呢,在我被丈夫拋棄,帶著兩個孩子走投無路的時候,她讓我來申家做工,給了我一條活路,如今,我的孩子都到國外去深造了,這一切都是太太的功勞……”
情到深處不自禁,看著吳媽落淚,我也不由被感染了,陪著她掉下了眼淚。
我多麼希望吳媽昨日沒有聽到申父口中過的那些陳年舊事,這樣的話,她的太太便會永遠在她心目中保持著美好的形象。
然而,世事無完美,人無完人,我們每個人都是有缺陷的。
申父光明磊落一生,卻在年輕時犯下過那樣誤人一生的錯誤。
小姨風華絕代,優雅賢淑,卻難逃愛情的誘惑,與人私奔背叛了丈夫和家庭。
母親淳樸善良,安守本分,卻用別人的錯誤懲罰了自己一生,窩藏著我的身世,騙了父親一輩子,自己一生鬱鬱寡歡,甚至折騰出一身病來。
而我,更是在心性尚未成熟之時,就經曆了太多的世事汙濁,被聲色犬馬所誘惑,險些迷失於紙醉金迷的險惡之途。
就在我陷入深思之時,吳媽已經將那些舊物悉數收了起來,對我說:“你母親之所以像保護寶貝兒一樣保存著這些東西,大概也是出於對太太的懷念吧……對了,聽說你的母親和太太長得一模一樣,真是這樣的嗎?”
“不知道哦,我又沒有見過我的小姨。”我一邊對她說著,一邊同她一起出了屋。
我幫吳媽拿著那些包裹好的舊東西,隨著她來到了宅院中一處極為僻靜的地方。
眼前的景致多少有些荒涼,隻有幾間矮房,四周環繞著花圃。
隻是冬天已至,百花早已凋謝,隻有一地的枯枝敗葉,無人打掃。
我問吳媽這裏是什麼地方,她告訴我,這就是當年太太住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