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輦一路搖搖晃晃,從正門入了皇宮,溫如言便被女官扶了下來,耳邊充斥著禮官高昂尖利的讚詞,並隨著女官的動作或跪或起或拜,折騰得頭昏腦脹,等到溫如言從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已經坐在了鳳儀宮的床榻上。
即便空腹折騰了幾個時辰,溫如言依舊保持著儀態,胻不差而足不跌,腰腹筆挺,雙腳並攏,雙手置於膝上,這是她曾經被北辰宮中的教養嬤嬤手把手教出來的,即便是拿尺子比著書上杖量,也瞧不出絲毫偏差,混跡江湖這麼久,唯獨這還能拿出來唬人。
溫如言的視線被描金繡鳳的大紅蓋頭遮擋住,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沉沉的紅色,四周安靜得甚至可以聽見輕微的腳步和呼吸聲,在這一片仄人的寂靜中,溫如言卻突然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心裏甚至升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和彷徨。
再怎麼故作老成持重,她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家。
她咬了咬唇,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收攏,便可感覺到手心裏滲出來的汗意,偏偏背上卻是冰涼一片。
盡管溫如言心裏一直將這次和親歸結為一次交易和利用,但身上的吉服卻在提醒著她,今日……她是真的成親了!
她拜了凰家的祖宗,領了金冊金印,名字也寫入了玉碟之中,已經是南瑞名義上的皇後娘娘,凰肆名義上的妻子了!
或許,今晚,還要變得名符其實……溫如言想起教養嬤嬤在她耳邊輕聲念叨著的那些難為情的男女之事,遲鈍的神經卻像是在此刻突然複蘇,雙頰突然如同火燒一般……
那種事,不是隻有最親密的人才能做嗎?她和凰肆……怎麼也不到那種地步啊,真的不能避免嗎?!
溫如言突然有些害怕見到凰肆,她甚至希望凰肆最好能在前朝喝得爛醉如泥,想不起她來,或者後宮哪個妃嬪能半途將凰肆截到她宮裏去,她這個新婚皇後一點也不介意獨守空閨啊!
可有些時候或許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西邊燭台上的小兒手臂粗細的大紅喜燭突然“啪嗒”一聲爆了一個小小的燈花,溫如言便聽見守在門外的宮女請安的聲音:“奴婢見過陛下。”
溫如言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心又“撲通撲通”直跳起來,她忍不住抓住手中的裙幅,微微瑟縮了一下。
凰肆一進殿便看見那個朝思暮想的女子端坐在塌上,鳳冠霞帔,燭火深深,大紅的裙幅鋪在床上,美得驚心動魄。
凰肆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朝溫如言走去,近前來,凰肆看見她雙手絞在一起,知她的心定也如他一樣不平靜。
“陛下,請您挑起皇後的蓋頭。”一旁的雙喜嬤嬤捧著蓋著紅綢的托盤,笑得喜氣洋洋。
凰肆微微顫抖著手,將紅綢下的喜秤拿了出來,慢慢探到溫如言的蓋頭下方,隻略一猶豫,便緩緩掀開,那張豔如芙蕖的麵容便清晰地映在了凰肆的眼底。
凰肆突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相同的場景,從前世蔓延到今生,唯一不同的隻有他的心境,竟有如情竇初開一般,他甚至在想,上天讓他重活一世,不是為了奪回這南瑞江山,而是為了和麵前這個人再敘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