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掩埋，一邊低語，她精致小臉上滿滿皆是掩不住的落寞傷情，襯著背後漫天的血紅雲霞，仿佛於一刹那的時間裏，盈滿了世間徹骨的苦楚悲戚。
蘇羽靜靜在身後駐足，禁不住望出了神。本就平靜無波的眼底心底，也霎時感到震撼動容。原來公主也非是看破紅塵，了無凡情了，那些不堪與寥落，隻不過都被深深藏在了心底，從來也不輕易叫人瞧見罷了。
隻見玉白手指沾滿泥土，一抔又一抔，漸漸掩埋了那一抹雪鋒。蘇羽隱隱聽見溫如言在說著甚麼，便忍不住凝神去傾聽。
“娘，女兒來看您了，女兒想念娘親了，娘親想念言兒嗎？……”
“娘，我尋到了姨母的子嗣，他是南瑞的昭平王爺……”
“娘，女兒不肖，終是引狼入室，害了北辰，更害了父皇，女兒心頭之愧，日夜焦灼……”
“娘，言兒終是辜負了娘的交代，沒有好好守住本心，言兒總是鑄下大錯……”
“娘，言兒把尺素給您帶回來了，讓它陪著你，看滄海桑田，地老天荒。”
……
“娘，言兒想問問你，你與父皇相遇……你去北辰皇宮……你可曾有過後悔？”
蘇羽站在一處，隻覺滿心焦灼，眼前白衣女子，不過雙十年華，偏就曆了世間諸多苦難。即便平日裏淡然如風，此刻宣泄起來，也是如此深重驚心。他無數次想踏出去，寬慰說，這些種種，皆與你無幹，皆非你所想，但到頭來，他還是踏不出去，更說不出來哪怕一個字……
而溫如言，她早已忘卻了身旁還有一個人，隻像一個年幼的孩童，跪在娘親麵前，滿心想要得到宣泄寬慰。
她不知自己與娘親有幾多相似，但卻總也記得，寂寞宮闈，巍峨廷宇，那個日漸憔悴的絕美女子，一日日地彈奏著淒婉的曲調，卻如何也再等不來心中的那個人了。
那個時候，她也年幼，也曾恨過自己的父皇。深夜跑去父皇跟前質問，所得便是父皇黯然神傷的神情。
她年幼沒錯，可她卻漸漸明白，不是父皇不去見娘親，而是娘親再也不願見父皇了。無數回，父皇都在宮闈之外僅僅站立探望，良久之後，再驀然回首離去。
一回回，一次次，她哭著問娘親，為甚麼不去見父皇呢，為甚麼不去呢？
他們明明如此互相牽掛著，卻為何都如此生生隔開彼此？
直到最後，娘親香消玉殞，透過無數飄蕩的雲羅紗帳，年幼的她傻傻站著，看父皇終於見到了娘親，卻隻能緊緊擁著娘親咽氣的屍體，悲痛得聲嘶力竭。
生離變死別，原本便如此輕易的，不是嗎？
她還記得娘親死前，一遍遍撫著她的額發，眼眶含淚，滿目悲憫：“言兒啊，我可憐的女兒啊，記住，往後不論見到了誰，都不要輕易付出真心，更不要輕易傾心於誰……”
原來在那時，娘親便預見了她如今的結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