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傾塵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神智清醒了些,他強睜開眼,嘴巴翕動幾下,有話要說。
傾月忙過去握住他的手,察覺他在微微發顫,應該是在強忍痛苦。
“你乖乖的,再忍耐一下。”
“姐姐……”傾塵強打起精神,咬著嘴唇用力抬起頭,瞥了一眼自己無力的左臂,意識到情況不妙,眼睛登時通紅,“我的手……我的手!”
“小子,你安靜些,”季蘭舟按住他亂蹬的腿,大聲警告:“情緒失控隻會讓你的情況更糟!”
可傾塵哪裏聽得進去?
一股未知的恐懼瞬間將他包裹,猶如水草裹纏著他的雙腳,越掙紮,越會將他拽進更深的湖底。
痛苦再也無法壓抑,他放肆地嘶吼出聲,像隻瀕死的小獸。
傾月想起昨天他還笑得一臉燦爛,口口聲聲說要保護自己,不過一天光景,少年就被折磨得如墜地獄,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能再猶豫,他快不行了。”
季蘭舟在旁催促,傾塵左臂上的烏黑此刻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延展,向著心髒的位置侵蝕。
懷裏的傾塵瘋狂搖頭,右手死命攥著傾月的衣角,聲音裏滿是恐懼與抗拒:“不要!……我疼,姐姐我疼……”
肩膀被人握住,她偏頭,正對上蕭星寒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眸。
“你先出去吧,”蕭星寒微微側身,擋住手中那柄刺眼的匕首,沉聲道:“我來。”
“不!我不要!”傾塵掙紮得越發厲害,活像是瘋了一般,死都不肯讓蕭星寒接近。
眼見他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傾月心頭一狠,奪過蕭星寒手上的匕首,一手蒙住懷中少年的雙眼,低聲道:“很快就好了。”
蕭星寒與季蘭舟上前配合按住了傾塵不斷掙動的身體,少年意識到了即將到來的殘酷事實,發出尖利到沙啞的嘶吼,令聞者心碎。
“不要!不要!姐姐我求你了!……姐姐我疼……我疼啊!我求你求求你不要碰我!姐姐我好疼……”
“噓……”傾月的聲音裏也沾染了幾分顫抖,她深深望了懷裏的人一眼,深吸口氣,不再猶豫,舉起匕首利落地刺向傾塵的左臂。
匕首是當今皇帝欽賜給蕭星寒的防身之物,精銳無比,削鐵如泥。
手起刀落的瞬間,熱血噴灑了一臉,少年慘烈的尖叫猶如一柄尖刀直戳傾月的心髒,緊接著,世界安靜了,傾塵痛得暈死過去。
“快!趕緊為他運功驅毒!”季蘭舟扯了一截幹淨的裏衣,動作熟練地為傾塵包紮傷口,鮮血很快將布料浸透,觸目驚心。
蕭星寒雙手抵住少年的後背,運功為他祛除體內的餘毒。
而傾月則像是丟了魂一樣,怔怔地握住男孩僅剩的那隻手,一片冰冷。
看她紅了雙眼,蕭星寒心裏驀地一緊,目光望過來,不掩關切,“傾月,你在旁休息下,他會沒事的。”
傾月像是沒聽見,依舊緊握著手,希望能給他哪怕一絲一毫的溫暖。
可是,腦海裏滿是她蒙住傾塵雙眼前,他那閃動的淚光下複雜的眼神,有恐懼,有痛苦,有迷茫,甚至……還有一絲恨意。
“傾月……”
蕭星寒又喚了她一聲,見她昨日被自己重傷的左肩似乎又有血滲出來,不免擔憂又愧疚。
循著他的目光,季蘭舟注意到傾月的傷口,歎了口氣,快速完成包紮後,走到傾月跟前,道:“你也傷得不輕,我給你看看吧。”
說著,他去扯傾月的手,卻被猛地甩開。
沒等他反應過來,傾月已像一陣風似的衝出房間,木門被撞得來來回回,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快跟去看看!”
蕭星寒的吩咐還未落地,季蘭舟已經消失在房內。
季蘭舟實力已至天階下品,以他的功力,追上傾月應該說是輕而易舉之事。可萬萬沒想到,這一路上,他竟要施展全力,方能不至跟丟。
他暗暗心驚,難道傾月竟真的暗自修習魔域功法?可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筋脈具斷的人身上,又讓他如何相信?
傾月,真的是個謎。
一陣哀嚎猛然間將他雲遊的心思拉回現實,季蘭舟定睛一看,倒吸了口冷氣。
隻見溫輕羽痛苦蜷曲成一團,身下一片血泊,散發出濃烈的鹹腥味。她瑟瑟地向後退,淩亂的頭發遮住了她的臉,看上去更像是剛從地府受刑後掙紮著逃出來的鬼魂。
傾月冷冷站在她身前,手中持著一柄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長劍,殷紅鮮血順著三尺劍鋒滴下,最終融入她腳下的那片血泊。
“機會我給了,但你不思悔改,那你去死好了。”
她的聲線格外平靜,卻如冬日寒霜,涼透心扉。
長劍因灌注了靈力而嗡鳴作響,手腕一轉,這次,劍尖指向了溫輕羽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