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軒閣裏,燈籠照亮了那暗黑的廳堂,我走過去,那屋簷下垂手而立男子正是黎安。
悄悄的越過他,見他,我會有著太多的尷尬。
我奇怪,為什麼喚回我記憶的不是鐵木爾,不是班布爾善,也不是其其格與圖爾丹,而是他呢?
為什麼?當從前那一串串讓我傷心的記憶再現時,所以的一切就在刹那間傾泄而回到了我的腦海裏,我記下了,記下了一切,卻是為著黎安,我想不通,或許是因為人生中的第一份懵懂的愛就是給了他吧,我曾是那樣的在意他的一舉一笑,他送給我的小兔子可還在這相府裏,曾經那是年少時我最珍貴的一份禮物。
如今他依舊是孑然一身,而我已經是一個有了孩子的婦人了。其實無論他做過了什麼,我原本就沒有資格去怨懟他啊。
推開門,跨過門檻的刹那,他如風一樣的追了進來,“雲齊兒。”這一聲呼吸端的是萬千的柔情,我聽了,卻隻有無盡的感傷,我與他,再也無可能了。
默默的站在我的身後,他卻是再無聲了,我一直以為他會辯解,會為著那一日的一切而辯解,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靜靜的看著我,我抬首的刹那,是他眼神裏無盡的痛與傷,難道是我又錯怪了他嗎?
說不介意,原來都是假的,因為我曾經愛過,曾經付出過,“我要睡了。”逐客吧,也好過這樣彼此無聲而對的尷尬。
輕輕輕輕的一聲歎息,輕到我甚至聽不清的感覺,如沐夢中,或者他從來也沒有來過,我依舊還是獨自的清守在我的落軒閣,走了,如風一樣而去,我驀然回首的刹那,那門外那窗外又哪裏再有他的蹤影。
有風送來池塘裏的荷香,這香氣撫慰著此時我淩亂不堪的心。
看著這往日裏熟悉的落軒閣,一桌一椅,就連那梳妝台上的鏡子也是從前的那一塊,對鏡而望,形單影隻。
一頭的亂發披散在腰肩胸前,是止不盡的狂亂。
琴架上還有一架黎安從前送給我的紫檀香琴,我走過去,幹幹淨淨的,無一絲的塵埃,這一切的一切都未變,物依舊是,可是人的心境卻已經與六年前的雲齊兒再不可相提並論了,原來人已非,我這身上的這付皮囊也仿如風中物,隨時都有去的可能。
捂著胸口,想要減淡那一撥接一撥的痛。
再悄悄的坐定,撫著那琴弦,一根一根的較準了音,雖是無塵埃,可是這琴有多久無人彈過了啊,弦早已鬆了……
一曲鳳求凰,如泣如訴,一曲梅花三弄,都是我曾經熟悉的曲子,都是狐君曾經的最愛,我彈著,卻沒有預期的好,我氣不平,心不靜,這所彈之曲也隻是泛泛之音,就連自己聽了也是過不去。
可是,我依舊掙紮著一顆心彈完了那首梅花三弄曲,狐君,你來吧,我想要與你做一個了斷。
你躲在暗處為何?你終是無顏見我。
我恢複了我的記憶,我知道是你逼得我墜下了冰涯。
你不來,好,那我就繼續彈著我手中的琴,梅花三弄,一遍一遍,我讓這琴音叫囂著我對你的仇怨,你奪走了我的寶貝,你真不該啊。
你與圖爾丹之間的仇,再是深,也不該牽扯到一個孩子的身上,你這樣的殘忍,真是讓我不恥。
這樣的靜夜,我的琴聲如泣如訴的飛過花草,落入碧水間,還有那鬥簷亭台,無處不是我的梅花三弄曲。
眯著眼,把自己融於曲中,把我對寶貝的無限思念貫穿於曲中,狐君,我不信你聽了你還不會動容……
可是那淡淡揚起的串串門簾依舊在,卻總無人卷。凝神中,隻聽得“砰”的一聲,弦已斷,撒手而撤,指間已是一片紅腫。
原來自己竟是無休無止的彈了兩個多時辰。卻終是一無所獲。
起身走到窗前,有些惶恐,我這樣的琴聲不知是否驚擾了相府裏的一應眾人,明日裏我要向父親賠個不是,我隻是想要見到狐君,想要討回我的寶貝而已。
我望著幽幽夜色,那柵欄邊,何時已多了一人,飛鬢如昨,一彎的秀眉輕皺著,一身的白衣在風中輕揚,九夫人,她為何而來?
我恨恨的看著她,“我回來了,你的錯終是要有報應了。”她讓武昭要挾了我娘,這一番仇,是我矢誌也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