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出極少見到他笑,冷不丁看到這乍起的笑意,不知道為何,竟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從來不知,一個人的笑,竟比一個人的怒,更冷,更讓人毛骨悚然。
偏偏,又是這樣美。
南司月確實極美極美,美得有點妖魅,有點不真實,有點邪氣——與唐三的明媚全然不同——她曾聽老人說過,黃泉邊繁盛著一種妖嬈的花,叫曼珠沙華,紅似烈火,燃燒一切美麗與死亡的界限。
便如此刻笑著的南司月。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劉紅裳卻往前走了一步,一直走到南司月的麵前,伸出手,抓住南司月的胳膊,使勁地搖晃著,聲音嘶啞而瘋狂,“是誰,是誰,是誰當年陷害我!他到底為了誰,竟要犧牲我!他怎麼舍得犧牲我,他那麼喜歡我,他說過,我是他的全部,我為了他,我為了他,什麼都失去了,什麼都給了!”
南司月竟沒有躲開,可身體雖然被劉紅裳搖了幾搖,人卻好像從未動過一樣,那樣清冷自若,連聲線也不曾波動分毫,“在他心裏,本沒有什麼是不能舍棄的。尤其是女人。他留你未殺,已是情分。”
“胡說!他明明說我很珍貴,他說我跳的舞很好看,他說我是他此生最愛的人……”劉紅裳停止了推搡,手卻依舊牢牢地拽著南司月的袖子,夢囈般癡癡地說,“他們那麽多人喜歡我,我卻一眼就看中了他,他是南王,是夜王也忌憚的南王殿下,可是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睛那麼亮、那麼亮……”
“是啊,很美的舞蹈。”南司月冷淡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幾不可察地退開一點,回應道,“曆屆最美的祭司跳出來的風舞雲翔,怎會不美?這本是獻給神的舞蹈。是人都不會介意獨占獻給神的美麗。他也不過是個人罷了。”雲出注意到:南司月在提到老南王,也就是他的父親時,隻用一個蒼白的‘他’代替,沒有尊敬,隻覺疏遠。
“你胡說,他明明喜歡我!他為了我,冷落他的結發妻子!為了我飽受整個王朝的指責!他——”劉紅裳說著說著,忽而語塞:還有什麼呢?這樣心平氣和地憶起從前,卻發現,好像除了這些名譽壓力外,他似乎什麼都不曾失去。
“那你呢,你又為他失去了什麼?”偏偏,南司月帶著蠱惑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劉紅裳呆住,低低地、不自覺地回答道,“我為了喪失了祭司資格,為了背叛了整個祭天司,為他自甘當妾,為了收斂了一切,為他生兒育女……為他——留在那個冷冰冰的南王府,應對著全府的冷眼,還有你母親、你母親的不屑一顧!”
“曾經舞傾天下,權握兩屆的大祭司,為了他成為一個爭寵奪愛的小妾室,最後還因為一樁府內的醜聞而鬧得親兒不能認、關押在冷宮十餘年。”南司月事不關己、異常冷漠地闡述一個殘酷又清冷的事實,“劉紅裳,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一個女人,他不會將她置於這種田地。你的夢,夢了二十多年,現在,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