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洞當然不是憑空出現的。
雲出從那個水瓶裏鑽出來的時候,心裏就在琢磨:挖掘這個地道的高人,應該不會把出口安排得這樣奇怪吧,在水池裏,雕塑的底座,也應該有另一個出口。
她不過是找到了那個出口,將它打開罷了。
隻是,打開那個出口,確實費了一些周折,這且不說,水咕咚咕咚湧下去的時候,著實將她淹得夠嗆,幾乎是連跑帶衝地被滑到地道裏去的,哪裏還有半絲先前的飄飄若仙?
一進地道,雲出就開始奔跑了。
那縷清風還在,就算黑暗中不辨物,她也能準確地找到方向。
隻是,力氣越來越不足,她跑得也越來越慢,耳朵裏已經傳來了追擊者的腳步聲——媽媽呀,他們如果真的追了上來,她去哪裏找神器給他們?
那可全是她胡謅的。
反正,從前坑蒙拐騙之時,也經常扮觀世音、王母娘娘顯靈什麼的,這一次,也不過是見這個雕像恰巧和自己長得有那麼一點點相似,這才演了這一出,也算是為唐三解了眼前之急。
從效果看,自己貌似還真把他們唬住了。
還得多謝師傅留下來的這套好看的舞蹈啊。
雲出一麵跑,牙齒一麵冷得格格作響,等好不容易瞧見了前麵依稀的光亮,她估摸著又要回到那個山洞裏了,心中一喜,也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力氣,速度突然加快,狸貓一樣,堪堪擦過南宮羽已經伸出去的手,倏地一下,從小洞裏爬了出去。
永遠不要低估人的潛力啊。
南宮羽已經追至,但他當然不能學著雲出,從小洞洞裏鑽出地道。他後退一步,凝力於掌,使勁地朝牆壁打了一掌。
剛才雲出費勁心思才叩開一個小洞的牆壁,轟然倒塌。
外麵懸崖嶙峋,晨霧已經從淵底浮了起來。
哪裏還有那女子的半點蹤影?
不過,南宮羽到底是南宮羽,他立刻悟出什麼,足尖一點,躍出洞外,手剛好攀住那塊突出的岩石,身影一翻,眼前的景致豁然開朗——果然,是吊橋附近。
而吊橋之上,因為全部人都集中到廣場中,竟沒有一個士兵防守。
那個纖細淡薄的身影,已經在橋上跑了一小截路,腳步有點沉凝,可速度卻一點都不慢。
南宮羽並沒有馬上追上去,隻是氣沉丹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雲出!”
雲出下意識地扭過頭,遠遠地瞧見南宮羽,她咧嘴一笑,而後跑得更快了。
知道自己被愚弄了,不知道為何,南宮羽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反而也笑了笑。
然後,他不急不緩,優哉遊哉地繼續道,“喂,你就這樣走嗎?”
他這次說話的聲音不太高,但卻傳出了老遠。
雲出不理他,連頭也不回,眨眼已經跑到了吊橋中央。
“就算唐三現在很危險,你也要走嗎?”南宮羽還是問。
雲出仍然沒有停下腳步,她已經越來越接近對岸了。
唐三剛才或者有危險,現在卻肯定不會有。
因為南宮羽,這個敵方的靈魂人物,已經被她引出來了。
阿嫵和鳳凰木,都不是智謀之人,不足為慮。
“現在日月同升,唐三會變得很弱,弱得連一個普通人都比不過。你可以不信我,不過以後,你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南宮羽說。
這一次,雲出的腳步終於停住了。
吱嘎一聲,停在了吊橋的那一頭。
她扭過頭,驚疑地看著他。
“你可以選擇信,也可以選擇不信,隨你。如果你不信,現在就下山,我斷不會攔你。”南宮羽將手一引,很無所謂地說道。
雲出猶豫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回去。”正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冷而清淡的聲音。
她猝然回頭,然後,非常非常意外地,看見了一個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南司月。
竟然是南司月!
阿堵此時站在南司月的背後,有點想擦汗的衝動。
剛才王爺口口聲聲說不管她的死活,明明都已經走了一半的山路,到了中途,又說什麼山裏的空氣好,巴巴地又返回來了。
其實,哪裏是什麼山裏的空氣好,分明是山上的火箭響,驚動了他。
他們在這邊等了很久。
空氣裏滿是火藥和血的味道,實在談不上好吧。
隻是,南司月不做聲,阿堵也不敢多話。
他們就這樣‘享受新鮮空氣’啊‘享受新鮮空氣’,長夜寂寂,王爺的麵色越來越沉,越來越看不出痕跡,簡直欲與山頂這片灰蒙的景致融在了一起。
直到——南宮羽喊了那一聲,“雲出!”
阿堵分明看到,默默無語整夜的王爺,突然側過頭,朝聲音的來處望去。
他知道,王爺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可是,那張俊魅的臉上,迸發的一瞬光彩,好像他已經看到了所有的景致,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倔丫頭從橋的那頭,朝自己發足狂奔而來。
雲出還活著。
在經過這一晚的殺戮與燃燒後,她仍然還活著。
……活著,也就夠了。
阿堵見南司月的唇角又勾出一縷隱約而難得的笑容來,不知道為什麼,心裏一點也不覺得欣慰,反而有點發酸。
王爺一定擔心了很久很久。
當他在這個風寒露重的夜晚,守著對岸亂糟糟的聲響,負手而待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呢?
她正和她的心上人唐三同生共死,相比之下,王爺又處於什麼地位?
……
很多時候,能與你一起經曆逆境,也是幸運。
與之相對,真正難過的,是明知你在受苦,卻無法與你感同身受。
因為,你想要陪在那個陪在你身邊的人,並不是我。
雲出怔怔地看了南司月半晌,他仍然披著那件白色的狐裘大麾,雪白的容貌攏著他的麵容,清冷而華貴。
與方才的血與火,構想非常鮮明的對比。
“你怎麼在這?”好半天,雲出才反應過來,問了這一句。
“路過。”南司月給出一個讓阿堵幾乎吐血的回答。
這麼多大道你不走,這麼多地方你不路過,偏偏爬上這個地方,這也叫做路過?
白癡才信!
可是,雲出是白癡。
所以,她根本沒有質疑,隻是‘嗯’了一聲,然後轉過身,擔憂地看著對岸。
晨曦已經從天邊透了出來。
南宮羽仍然耐心地站在那一頭,等著她自個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