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月既已開口,並肩王也不置可否,他們兩人依舊回到方才的石桌邊,一老一少,一個衣著簡單樸素、一個衣衫華麗雍容,夜之航長相清臒,南司月則明豔不可方物,兩人各有千秋,在氣勢上,竟是誰也不輸給誰。
夜之航不得不暗歎,江南代有才人出,至少,姓南的那個瘋子,生了一個好兒子。
她的兒子。
念頭一轉,夜之航的目光漸漸溫柔,“你想與我談,可是想讓我勸泉兒罷兵?你該知道,這天下本應該是泉兒的,老夫現在,隻不過是把從他手中剝奪得一切,重新還給他,所以,你不應該找老夫,對於一個隱世的人來說,任何決定都與他無關。”
“我來,隻是想問一問閣下,你認為自己還能活多久?”南司月不動聲色地問。
夜之航愣住。
這麼多年來,南司月還是第一個問他這麼無理的問題。
“或者,我該這麼問,老王爺認為,自己還能為夜泉頂多久?”南司月和顏悅色,似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問題過於唐突,“等老王爺一朝仙去,或者威名不如以前時——據我所知,老南王當年的舊部下,如今都是垂垂老矣,漸漸不理世事了——待他們退出這台政治大戲後,你留給夜泉的,到底是一個天下,還是一個熔漿?”
夜之航默然,許久,才歎道,“天下也好,熔漿也罷,隻要是這孩子想要的,我都要補償給他。那日劉紅裳找到老夫,說明了當年的一切,老夫這才醒悟,自己欠了泉兒實在太多太多。”
“所以說,你出山助他,隻是想減免自己的愧疚心?”南司月的語氣依舊平淡,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銳利如刀刃,“當年你為了一個‘公心’,將他囚禁十二年之久,如今,你為了一個‘私心’,便要將他推到風口浪尖,蕭瑟一生麼?”
“南王殿下,你何必強詞奪理。”被南司月這樣說,夜之航也有點惱了,他目光一寒,冷冷地看著南司月。
“我有沒有說錯,老王爺如此通透之人,不可能不知道。我這次來,並不是要老王爺倒戈助我,隻是想對老王爺說一句話。”南司月不慌不忙,筆直地望著夜之航,既無恭敬之意,也無輕侮之心,“我可以保夜泉無事,如果他真的準備急流勇退,剩下的爛攤子,南王府可以幫他收拾,收拾完後,他依舊可以做他的夜王,取代夜嘉,維持從前的格局。”
夜之航眉眼一剔。
“這是一個承諾,倘若老王爺想通了,隻要說一句話,任何時候,司月絕不食言。可如果,夜泉一意孤行,一定要吞並南王府與蠻族,到時候,即便南王府拚盡最後一粒棋子,司月也不會退卻分毫。”南司月聲音雖輕,但鏗鏘有力,一股落棋無悔的氣勢。
夜之航並不是不信他,而是——
“如果老夫應了,夜泉,也將成為另一個夜嘉,成為你們南王府的傀儡。而現在,夜氏已經沒有另一個同命咒來牽製於你了,以夜泉的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不會答應的,南王殿下還是死心吧。”他不是不知道夜泉即將麵對什麼樣的命運,可即便生為父親,也隻能愛莫能助。
更何況,他們父子之間,早已經隔閡若此了。
“他不會成為傀儡。”南司月淡淡道,“我無意天下。”
夜之航沒有做聲,隻是深深地看著他。
“老王爺可以選擇信,也可以選擇不信。司月絕不強求,但這是最後一次和談的機會,如果一月後,老王爺與夜泉的決定依舊不變,便隻能以錦繡江山為棋盤,各自執子,一局定輸贏了。隻是——方才棋麵上的慘烈,並肩王還想讓那些曾隨你出生入手的老部下們,再經曆一次?”
夜之航淺淺垂眸,“一月後,老夫會派人將答案轉告給殿下。隻是此刻,殿下認為自己還出得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