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透了。
白玉梔原先一直在西屋哭喊搖晃門,後來大概是看哭喊沒用,這會兒終於沒了聲息。
白家堂屋裏一燈如豆,白福堂和白大嫂夫妻倆一南一北坐在靠東牆放著的破方桌邊,低聲說著話商量著。
白大嫂臉頰、下巴、頸部和手腕都有被白玉梔撓的咬的抓的傷口,她不由“嘶”了一聲,道:“玉梔這丫頭,真是條小瘋狗,早賣了早好,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她反咬一口!”
白福堂有些猶豫,拿起煙杆嘬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眼圈。
見白福堂還在猶豫,白大嫂勃然大怒,壓低聲音道:“玉梔這丫頭從小人小鬼大,主意多得很!你忘了,她七歲的時候咱們不讓她去學堂讀書了,她是怎麼做的?她跑去給教書先兒的娘子拾柴火洗菜掃地,求人家讓她跟著玉槐繼續一起過去讀書!你再不下決心,說不定她明日就跑了,到時候不知道便宜誰了,咱們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生養她了!”
白福堂囁嚅了半日,這才道:“要不,就交給嚴媽媽,賣給興平郡王府?青州離咱們宛州也不算遠,以後玉梔也能照顧我們!”
白大嫂眼睛滴溜溜轉了轉,最後道:“這次我聽你的,不過你得出去一趟,去隔壁何莊的藥鋪,買一包蒙汗藥回來,到時候我煮一鍋粥,再放些槐花蜜,即使加上蒙汗藥,玉梔也嚐不出來的……”
白福堂有些不忍心:“這是咱們自己的親生閨女,何必——”
見丈夫不聽話,白大嫂眉毛頓時豎了起來:“不賣白玉梔,咱們玉槐怎麼讀書進學?怎麼進京趕考?怎麼光宗耀祖?都是你這當爹的沒本事,還貓哭耗子假慈悲地不肯賣閨女,有本事你掙大把的銀子去啊!”
白福堂聽白大嫂的話聽慣了,雖然不樂意,卻也不再表示反對,唉聲歎氣起身出去了。
被鎖在西屋的玉梔坐在柴草堆中,默默思索著逃出去的辦法。
夜漸漸深了,鄉村的夜一片靜寂,除了偶爾響起的狗叫聲,簡直是萬籟俱寂。
玉梔坐在窗前地上發呆,她已經餓得連動一下都費力得很。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瀉了進來,透過窗子上的木格,在玉梔臉上、身上和地上印下斑斑駁駁的影子。
空空的胃部一陣抽搐,疼得玉梔細弱的身子彎成了蝦米,整個人縮成了一團——除了中午喝的那碗能夠照見人影的稀粥,她已經五六個時辰沒有吃過東西了!
玉梔閉上眼睛,竭力抵禦著鑽心的饑餓感。
這時候若是有人能夠端給她一碗暖暖的香香的粥,那該多好啊!
隨著時間的流逝,玉梔越來越餓,眼前發黑,渾身發軟。
她無力地歪在了地上,整個人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正在這時,西屋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一股甜美的粥香氤氳著飄到了玉梔的鼻端。
玉梔用力吸了吸鼻子,嗅著那撲鼻的粥香,懷疑自己已經死了——若不是死了,怎麼能聞到這麼甜美的粥香?
上方傳來她娘白大嫂的聲音:“玉梔,餓了吧?娘今晚煮了花生綠豆蓮子粥,煮得爛爛的,還放了些你去年收集的槐花蜜,甜得很呢!”
玉梔睜開眼睛,看著端著油燈近在咫尺的白大嫂,心裏有些感動:看來娘還是心疼我的!我再堅持堅持,說不定娘就不賣我了呢!
想到這裏,她強忍著因饑餓而抽搐收縮的胃腸,看著白大嫂:“娘,你要賣我,什麼粥我都不喝!”
白大嫂知道自己女兒從來都是人小鬼大,心眼多得很,便把油燈放在一邊的地上,端著粥碗一臉慈祥招呼玉梔道:“玉梔,你想心疼死你娘麼?快喝吧,我放了不少槐花蜜,你不喝的話,我可要喝了!”
見玉梔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白大嫂便用調羹舀了些粥放到口中:“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