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間靠西牆擺著的小幾上放著一對素瓷蓮花燈,照得屋內亮堂堂的。
楊媽媽正歪在錦榻上和那個陌生的中年女人說話。
腳踏上鋪了張墊子,小丫鬟阿碧坐在墊子上,拿了美人拳給楊媽媽捶腿。
玉梔進去,先含笑屈膝給楊媽媽行禮,然後看向旁邊那個中年女人,發現那個中年女人生得甚是清奇,麵色蠟黃,小眼睛塌鼻子,下巴長長探出,總像是在傲視眾人。
她見中年女人雖然麵生,可是發髻上的赤金菊花釵明晃晃的,身上的衣裙也都是嶄新的錦緞,便知是位有體麵的媽媽,因此態度很是恭謹。
楊媽媽含笑道:“玉梔,這是王妃身邊的馬女醫!”
她把重音放在了“王妃”這兩個字上,以提示玉梔,馬女醫是王妃的親信。
玉梔會意,忙屈膝行禮。
馬女醫態度有些倨傲,抬著比一般人長一截的下巴,一雙利眼把玉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並沒有欠身回禮的打算。
她見這個小丫鬟大約十四五歲,年紀不大,可是生得倒是絕色,體態嫋娜,不由暗笑,心道:王妃真是聰明,這淩霄院隨便一個小丫鬟都如此美貌,等林佳知了人事,不被這些狐狸精掏空才怪!
楊媽媽自然知道馬女醫的底細,隻做不知,笑著道:“玉梔,你帶馬女醫去給水荇和水蓮瞧傷吧!”
玉梔笑盈盈答了聲“是”,星子般的眼睛看向馬女醫,微微一笑,等著馬女醫。
馬女醫垂著眼皮大喇喇坐在那裏,並不著急。
她想了想,似笑非笑看向玉梔,開口問道:“你剛在侍候二公子?”
玉梔略略一想,含笑道:“正是。”
玉梔相信“伸手不打笑麵人”,一向不笑不說話,再加上她生得甜美,因此即使挑剔如馬女醫,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馬女醫沉吟了一下,又問道:“二公子怎麼樣了?”
玉梔眼波流轉,瞅了楊媽媽一眼,見楊媽媽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便道:“奴婢把晚膳送到二公子那裏,一直在廊下侍候,倒是不曾見著二公子。”
她這句話不功不過,卻也沒吐露出對馬女醫有用的信息。
馬女醫見問不出什麼,便不再多問,昂首道:“已經晚了,我們去淩霄院吧!”
玉梔恭謹答了聲“是”,側身恭請馬女醫出來。
夜已經深了。
王府各處都上了燈,到處都是燈籠,照得整座王府如同白晝。
阿赤打著燈籠在前照路,玉梔提著馬女醫的藥箱,引著馬女醫出了翠微居,沿著小路往淩霄院而去。
淩霄院裏燈火通明,卻靜得很,大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玉梔一行人進了淩霄院。
繞過大影壁之後,玉梔抬頭看了看,見淩霄院雖然燈火通明,卻空蕩蕩的沒有人,便知錦簾紅葉等二等丫鬟早回了她們住的偏院,而秀雲和香草自然不會來伺候已經結了仇的水荇和水蓮,怕是也躲清閑去了。
她直接引著馬女醫和阿赤來到了水荇和水蓮住的西廂房,抬手敲了敲門:“清茶?”
裏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清茶一臉驚喜迎了出來:“玉梔,你可回來了!”
玉梔忙拉著清茶的手緩步移到一側,笑盈盈介紹道:“這位是王妃身邊的馬女醫,來給水荇和水蓮兩位姐姐看傷!”
清茶有些靦腆地看了馬女醫一眼,見她生得實在清奇,不敢再看,低著頭道:“水蓮和水荇兩位姐姐醒了一次,我喂她們喝了些溫開水,現在她們又睡著了!”
馬女醫先進了北暗間,撩起水荇身上的衣物,隨意瞧了瞧傷口,便從藥箱裏拿了一個白瓷盒子遞給了玉梔:“每日用燒酒清洗傷口,在傷口塗抹,一日三次,不要包紮,虛虛蓋層紗,不沾到被褥上就行了!”
水荇醒了過來,迷迷糊糊間知道是女醫來瞧自己,忙喃喃道了聲謝。
玉梔見馬女醫已經看過了水荇,忙道:“馬女醫,水蓮姐姐就在南暗間,奴婢陪您過——”
“不必了!”馬女醫不耐煩地翻了翻眼睛,“左不過和水蓮一樣,都是屁股被打開花了,有什麼可看的?也塗抹這盒藥吧!”
說罷,她看向玉梔:“我要回去了!”
清茶忙道:“那我送女醫出去!”
馬女醫見清茶傻不愣登,便隻看著玉梔。
玉梔是個靈透的,當即笑吟吟道:“女醫且等一等!”
她湊到水荇耳畔,低聲道:“水荇姐姐,得給馬女醫出診費和藥費……”
水荇眼淚流了出來,閉著眼睛捋下腕上的蓮花紋銀鐲子,遞給了玉梔,聲音微弱:“麻……麻煩你了……”
她常常欺負這些小丫鬟,沒想到最後來幫她的居然是常被她苛待的玉梔。不過想想也是,這些丫鬟中,也頂數玉梔有氣度不小家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