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騎離了知章城,沒走出兩個時辰,便跨入了劍州地界。
一路上大家談性盎然,一直在聊即將參加的徽山冬至宴,徐念涼不似溫良無知且不問,此刻正與出席過冬至宴的尉遲瀆珠聊得火熱。趙炔卻一路無言,溫良戲言說他在荀先生墳前睡了一夜,與先生徹夜長談,此刻沒了精神,他也沒有反駁,隻是順著溫良的話頭說自己有些走神。
春神湖邊,吹起《飛雪玉花》時便甚是思念母後,母後於漫天大雪中舞劍的身影一直揮之不去,昨夜又夢見了太安城,這個武人拜將封侯,文人入館入閣的功名地,所謂“天下首府”,其實是自己家鄉……趙炔抬頭看看天,日過正午,此時太安城怎樣了?父皇母後怎樣了?這,就是鄉愁麼?
太安城的午後,一輛簡陋的馬車從皇城中駛出,後麵跟著幾輛滿載冬藕的板車,一向森嚴的神武門守衛都沒有索要出宮的令牌,陰冷嚴肅的臉上甚至擠出一絲笑意,微微低頭,恭送車隊出宮,一切的破例都源於當頭馬車上坐著皇後娘娘最喜歡的大丫鬟冰嵐,不管是出於對皇後娘娘的尊敬還是對冰嵐姑娘的一點小心思,這些出身顯赫的侍衛都不想上前去討個“秉公執法”,給冰嵐姑娘落下個不好的印象。
初雪已降,禦花園的荷塘已被排幹了水,就等著挖藕人下湖。今日陛下受皇後娘娘之邀,領著幾位位份極高的娘娘親自下湖取藕,龍爪鳳足皆是沾滿了涼絲絲的淤泥。今年忙得都取消秋圍的趙鑄在淤泥裏一番勞作,累得腰酸背疼,本以為憑著一張髒兮兮的臉可以向皇後要一些藕條,不想皇後娘娘一點也不給麵子,說這賣藕的錢可抵得上後宮十幾天的開支,一根也不能白給,一眾妃嬪竟然齊刷刷都站在了皇後娘娘一邊,嘲笑陛下剛幹了點活就要報酬,一旁陪侍的太監宮女都是捂嘴偷笑,陰冷的湖邊一時樂融融的,小炔子走後再沒笑過的冰嵐姑娘也很是難得地一展笑容。
工作量剛過了小半,趙鑄與皇後並一眾嬪妃就在荷塘邊的亭子裏簡單吃了頓午飯,小憩之時掌印太監便提醒趙鑄,說是晚些時候與秋試主考有約,需要趙鑄上岸沐浴更衣,前去勤政殿,結果趙鑄幹得興起,也就把太監的話當了耳旁風,當兼著秋試主監正的弘文館大學士宋洞明在勤政殿拜見陛下時,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雙黑乎乎的赤腳,再往上看,是陛下滿是泥汙的手臂和一根滿是泥汙的藕條,趙鑄隨手便把千辛萬苦討來的藕遞給了宋洞明,在宦官的張羅下洗了洗手,說了聲“宋先生不光經世,更要治學,他的時間寡人耽擱不起”,也不沐浴更衣,便與宋洞明討論政事來。
趙鑄很快看了一遍吏部與宋洞明討論的,對今年秋試賜了進士出身的考生的量才委任,“這個許右鬆,我印象很深,親自賜了同甲等出身,吏部如此會揣度朕的心思,怎麼會不知道把他留在翰林院?”
“吏部自然是希望將他留在太安城。”宋洞明毫不避諱,“關於他的任用,既是他的堅持,也是我的堅持。”
“哦?”趙鑄來了興趣,“宋先生認得此子?”